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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四


  「燁兒,我聽喜兒說皇太后和皇太妃都在為她招駙馬呢。」看他微閉著眼不知道在想著什麼還是在假寐我輕輕探道。

  「嗯。」

  原來醒著的,好極了。

  「我不願她嫁去蒙古那個什麼台吉班第,聽說明珠家三公子文武雙全,長得也好,我想幫喜兒看看。」

  他微啟眼瞼,嘴角輕勾:「抽屜裡有我的牌子,素倫會跟著你,你想去就去吧。最近天黑得晚,早去早回不要超過酉時。」

  「你怎麼知道我今天就想去?」

  他白我一眼無語……末了輕道:「他是罪有應得。不過,你給我代一句話,說……我相信他的忠心。」

  「皇上萬歲!相公英明!」拿出抽屜裡烏木匣子裡的那象徵皇帝親臨的金色符牌,愛不釋手。

  「你知道喜兒來給我說她想嫁誰嗎?」他手指輕敲著椅子的扶手。

  我正好奇呢,喜兒守口如瓶死也不說,立刻趴到他身邊等他揭密。

  「葛爾丹。」

  「啊!不可以!不能答應她!」我可是知道那葛爾丹是康熙後半輩子唯一的軍事打擊對象,女兒想為帝國和親,竭盡所能的奉獻出一個大清公主能奉獻的一切,我都很感動。可是也不能挑你阿瑪的仇人啊,喜豬啊,有時候貌似聰明想法卻真的很豬。

  「我答應了!皇祖母曾經說過喜兒可以自己選夫婿,我當時也同意的,君無戲言。」

  他輕撫著我的發,嘴角彎的弧度更大了,可我卻沒有感覺到丁點兒笑意。

  「別擔心,沒有關係,她嫁不掉的。」

  「為什麼?」

  「因為我會在她嫁掉前把漠西蒙古先平了,死人自是不能娶她。」

  他微閡著眼笑道,仿若在開一個玩笑,可我知道,這並不是一句戲言……他真的能做到。

  君無戲言。

  §破釜

  前明福親王王府。

  今朝乃官居內閣13年,「掌儀天下之政」權傾朝野的納蘭明珠大人的官邸。

  朱色的紅漆大門上那對狀似麒麟的門環獸口中吐出兩隻澄黃的銅環,被門前那排碩大無比的大紅燈籠漾出黃金一樣的光暈。

  明珠家的宅邸坐落在內城的西邊,北京的風水自古有東富西貴南窮北賤的說法,據說上風上水的西河沿是西城一帶風水最好的地方。要不,當今皇上為啥偏看中西邊,在西山尋了塊風水寶地修了一處叫暢春園的皇家禁苑。

  暮色還未降臨,兩個穿灰鼠領藍襖袍的家丁就早早點燃大門口那兩尊漢白玉大獅子頭上的一排燈籠,襯著這朱漆大門,門階下的白雪也被染上了緋紅。

  「三兒,你說這雪下得邪乎啊,三日來沒見停,一場大過一場。」瘦點的那個哈口氣在手上撮了撮,望著門前那密得象堵半透明的牆一樣的大雪。

  「太皇太后駕崩,老天也在哭吧。牛二,把你那酒給我喝兩口,天殺的鬼天氣,凍死人了。」

  「今兒當值俺就沒帶酒,前頭張總管說了今天大家做事都上點心,老爺自宮裡回來臉色難看得很,別撞到這風口上。」

  那叫牛二的聽這話,悻悻地縮回手去,繼續看著這白茫茫無休無止的大雪……突地,他揉揉眼睛。

  「你,你看……像是來人了。」雪中出現影影綽綽得好些人影,近了……見走在前頭的幾匹高頭點白章的大馬煞是神俊。

  「有啥好稀奇的,定是來送禮求老爺辦事的。本想今日沒人上門,沒想到這大雪天的還有這好事,記得一會多訛點銀子。嘿嘿,這不是來人了,是來銀子了。」

  可是這家丁沒高興多久,隨著馬蹄聲越來越近,他看清楚了領頭的第一匹馬上端坐的騎士……居然是曾經的武榜眼,現在的御前二等侍衛,皇上的近侍,自家老爺都常常巴結的對象。怎麼今日老爺沒說這號人物要來啊,能叫動他來護衛,看似還只是個領隊……難道後面車上坐的是皇上?

  「你這狗奴才,來你府上也不只一次、兩次了,難道還不認識我麼?」素倫勒馬停在門前,那馬打了個響亮的噴鼻,噴出的潮腥氣讓這兩個相府家奴掩鼻退了兩步。

  「哪能不認識爺啊,您今日……後頭那車上坐的是?」這機靈的家丁趕緊叫還楞著的牛二去通告府裡來貴客了,回頭再向面前的素倫大人一拱手打著哈哈,眼睛瞅著後面的那隊御林軍把那黃頂蓋的馬車圍了個嚴實。

  「車上的主子是誰,我想你還是不知道得好。」素倫翻身下馬,把韁繩丟給迎來的馬僮,瞥他一眼,半是警告半是玩笑。

  這家丁臉一肅,心下更是肯定自己的猜測,見那黃頂的車駛到大門前才緩緩停下,兩隊御林軍變換著步法把那車在門前圍了個「八」字,素倫上前半躬著身,親打車簾……

  車上下來個裹著一件白狐皮披風的人影,這家丁想起了規矩,再不敢看那個人影,身子一軟就地跪了下去……

  一陣清香飄過,他眼前出現了鑲著一圈火紅的毛皮的白狐披風,那披風下露出一雙素白高底的鞋子在他眼前踱了過去……許久他才回過神來,見門前雪地上留下的那片紛亂的侍衛靴印中分明還有一行微圓的花盆子底印。不是皇上?

  ***

  這明府並沒有我想像來得奢華,雖沿襲了前明的建築風格,卻處處透著一股簡約精緻的美。拐過花廳就是正堂了,見明珠已率家人在正堂屋前的庭院中設了香案,正經肅穆地站立等候,一副接駕的架勢……呵,是誰誤傳了消息,可這宮裡頭出來的轎子坐的不一定就是皇上啊。

  許是沒想到是我,他詫異地站在那發了一會兒楞,右角的額頭雖已上過藥了但紫色中帶著血痂。看他無神的眼睛呆呆的看著我,唉……

  「皇上有旨,是密旨。」素倫環視下庭院,示意道。

  明珠回過神來,馬上清場,把我們迎進了正堂東側的書房,素倫讓我們進去後帶上了門,在外守候。

  「明珠接旨!」我拉出懷裡的「如朕親臨」的金牌,這陽雕鏤刻的牌子作為皇帝近臣的明珠是多次見過的,只是一眼,立馬就跪了下去準備接旨。

  看他面如縞灰,跪在地上簌簌作抖,早已不復當年意氣風發的神氣,現在想的應該是皇上怎麼處置他吧。

  「是口諭。」帶著笑我接著道:「就一句話,明珠大人聽好了。」

  「朕,相信你的忠心。」

  學著皇帝平日淡淡的語氣說出的再短不過的這句話,卻立刻讓這個多年為相的老臣哭泣得象個稚童。他跪在那著代表皇帝親臨的金牌面前,匍匐在我腳下,因為激動那額角又滲出了新血。

  「皇上說你貪賄屬實,以權謀私也是有的,可是說你忠心……你懂皇上的意思了麼?」我點撥著他其實自個兒心裡也只是突然靈光乍現,把最近的事聯繫起來想通了燁兒的佈局而已。

  「明珠明白,感激皇上還對奴才如此信任。明珠的確糊塗,罪該萬死,聽得皇上在奴才臨死前還這麼……奴才,奴才死也瞑目了……」

  他淚眼滂沱地看著我,那眼裡因感動聖恩而閃爍的激動光芒那麼那麼亮……玄燁可謂禦臣有方,這恩威並施的帝王之術我是學不來的。

  「誰說你是死罪?」我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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