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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五


  「從來兔死狗烹,我那幾個學生都下馬了,那些人最想扳倒的不過是他們背後老奴這棵最大的樹。唉……生生死死不就這麼回事,我看得開,只是辜負了聖上的信任……嗚嗚,這些話請代轉達皇上,說明珠下輩子再做皇上的奴才……」

  鳥之將亡,其言也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不過……他真是錯斷了聖意。瞅著面前這個康熙朝的權臣,曾經玲瓏剔透,長袖善舞的御前侍衛,對他的感覺如打翻五味雜瓶。他似忠,卻放任門生胡作非為;他似奸,卻除了貪了點我找不到別的大錯……蓋能做個長眷聖恩的寵臣也不容易,起碼心理學那關必須過,玄燁心機深沉,做秀功夫又好,也怪難為他們了。

  可我來的目的不是聽他自怨自責的……

  「明相,在你看來皇上是何等人主?」

  沒想到我突然問起這個他兀地抬起頭,通紅的眼睛盈滿濕意直楞楞地瞪視著我。

  「自然是百年難遇的明君!」他毫不猶豫地朝右上方微一拱手,正顏道。

  「那就好,我還以為你認為當今聖上是喜怒不定、脾氣暴躁、乖戾善變的昏君呢。」我幽幽輕笑。

  他見我口中吐出這大不敬的話語,不知我為何此言,疑慮地瞅著我沉默不言。

  「當今主子是什麼人,你應該比我清楚。記得當年除鼇拜時,我家主子可沒拿杯子去砸他,反而不斷加爵賜物,待他甜似如蜜……這世上很多事情本就不能看表面,你怎麼在皇上身邊呆這麼長的時間卻反而沒看透呢?」

  明珠本就不是笨人,聽我此言,鼻子一張一翕,似醍醐灌頂,眼神重又凝聚起神彩,興奮地看著我喉嚨裡發出「嗝嗝」的濁音,想說什麼卻又未能說出。

  「你得感激那杯子呢,砸你,實在是你罪有應得!拿你撒氣,是還信任你!如果真準備『做』掉你,以當今皇上的心性還需得著撕下面具不顧君臣之禮砸你、罵你麼?」

  「明珠真是白活這幾十年了!多謝提醒點撥,如果這次能臨危轉安,不牽連家人受難,即要明珠去死也是甘願。」

  「我只是一介宮女,可不能左右你的宦途,但是我有一法,至少能保你全家平安,不知道你信是不信。」

  此刻笑盈盈站在他面前的我對他而言分明就是快救命的浮木……一塊拋給溺水之人的浮木。見他感激又帶點恭謹的模樣洗耳恭聽,我就不再賣關子了。

  「明日,哦,不,就今晚!我走後你就即刻派人去你在京城的交情不錯的學生、下屬、門生、外官……總之是能給皇上上摺子的人,要他們即刻起草奏摺,明日早朝人人參奏!」

  「唔,寫什麼內容呢?」

  「內容嘛,只有一個……彈劾你!痛斥你!有根據的沒緣由的罵你,只要是彈劾你的參本,罵你罵得越狠越好!」

  「啊!!!」見他完全匪夷所思的表情,我笑得更甜蜜了。

  「唉……做為上書房近臣這個讓人眼紅的位置,你不好好揣測聖意都去搗鼓什麼來,你……以前的聰明勁哪去了。」

  他眼色一凜,微眯著打量我了半晌,實在不知道我今天在唱哪出戲。

  「還沒想明白麼?當今聖上乃百年難遇千年出一的聖君!能書善畫、精天文、曉地理,算術、醫學、無一不涉獵,有海納百川之志,這樣的君主最是有包容之量的。不過再能包容的明君也是有忌諱的,你道是什麼?」

  「擅權?」他眼睛越發光亮。

  「而明日那些倒你的人定會發難彈劾你,但是若是連你的門生下屬所謂『明黨』也都拉你下水,朝廷上再不是兩黨之爭,而是一邊倒。當皇上發現目前的局面不再是簡單的黨爭,他會怎麼想?換言之……你的境地越慘,那你就越發安全!這樣說大人可明白?」

  「聖上自是不會讓索額圖這奸人一人坐大!」他一拍大腿聲音陡地高了八度,中氣十足。

  「在主子身邊謀一己之私權,藏點掖點,你明珠幹的這些皇上都是知曉的,可謀私怎麼算都是犯的人情,主子尚可容忍;如果能讓皇上發現朝廷中沒有你明珠就是索黨一邊倒,卻不知那個獨享勝利之人立刻就犯了聖忌!皇上當年親政有多麼的不易,那現在就有多恨有人在他面前專權!」

  「哈哈!妙計啊妙計!索老三自然是死得比我還快,還慘!痛快啊痛快!這次明珠就算是死,如能拉索老三一同下黃泉也是一大快事啊!」他興奮地拍起了巴掌,尚未幹透的眼眶此刻又流起淚來,卻是高興的眼淚,笑聲聽來頗覺豪爽,猶似他當年。

  「好個置之死地而後生的破釜沉舟之計啊!還順便能隔山打虎!這叫明珠怎麼感謝……」他感激地瞅著我這個據說皇帝最近最信任的女官,卻不知道該怎麼叫我。

  「叫我宛儀。我姓葉。」

  淡淡的語氣卻引起了他的警覺,他懷疑地重新仔細端詳我,似在搜尋記憶中那個影子,稍一猶豫,他單膝跪地:「不管這次明珠是否能躲過這次大難,葉宛儀都是我明珠的再生恩人!請受老臣一拜。」

  「不用拜我,你只需要幫我做一件事就好……放心,這事你鐵定願意做……」

  我瞅向窗外,見那雪不知道何時停了,但風卻更大了,把窗外那只燈籠吹的左右搖擺。

  唉……今日來不就是為了這個目的來的麼,可我怎麼覺此刻心堵得慌,又若當年親臨。

  他此刻豪情頓起,胸脯一鼓:「就算要明珠的性命也定是給的,宛儀請講。」

  「想拜託大人去查一下當年乾清宮女官蘇麻喇的死和索額圖有沒有關係。」微微低首,看向手中緊捏著的那塊金色令牌,背面那陽雕的代表皇室紋章的金龍在蠟光下返著紅金光芒,亮得刺眼。

  「呵……我是知道她是怎麼死的,不過想要的是證據。」緊緊地盯著他那對越瞪越大的眼睛,說得很緩但是堅定。

  「你,你……你是……」他臉色頓白像是活見到了鬼。

  「這次有我幫你,索額圖會倒,倒得比你更快。而你如果幫我找到證據,索額圖……」我轉移話題不置可否。

  「索老三會死!比他害死的人死得更慘!」他咬牙切齒地恨恨道:「宛儀放心,老臣自會竭盡全力,尋覓蛛絲馬跡,查明當時真相以報答宛儀,報答皇上。」

  聽他說得鏗鏘激揚,眼裡燃著欲除政敵的熊熊鬥志,我知道……今天的任務已經圓滿完成,不過……

  「明珠大人,我想見見你家三公子,揆方。」

  見他滿心高興的出門叫人喚他兒子來,那微駝的背看似也挺拔了不少……

  老祖宗,茉兒可沒有食言,我不告訴燁兒,自有人會告訴……現在缺的就是證據,也許,還需要點運氣,我就把這運氣賭在明珠身上,哪怕三年、五年、十年……一百年?

  呵……行事在人,成事在天……聽天由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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