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鸞 | 上頁 下頁 |
一〇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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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西邊凝春堂太皇太后那了,現在全公公跟皇上出了園,蘭姑姑就把這活兒都攬了。」額真口中說的活兒是最近老祖宗授了佛家的八關齋戒,其中一條是過午不食。每日過了正午,除了飲水就不能吃任何食物,反省吾身,懺悔罪孽。想六十多的人了,身體哪熬得住,我悄悄交代全公公每日下午去膳房煲一碗肉骨參湯,濾了渣,清亮亮地當作飲品給老祖宗送去,以盡皇上的孝心。 玄燁一直都是一個孝子,可是現在牽掛這個皇帝的心的地方太多太多,民生、邊疆、吏制……侍侯皇祖母的這點細微孝心就由我來為他打理了。 「太皇太后那邊的景色才叫一個美,前日是我代全公公去送湯的,老祖宗不在凝春堂,卻是去了我從未進去過的西花園。 宛儀啊,我居然看到了孔雀、還有麋鹿、白鶴、孔雀、竹雞……天啦。太皇太后正在喂孔雀吃東西,三隻藍色的,兩隻白色的。還指給我看那些我都叫不出名字的花兒,還說什麼花兒就和人一樣都有脾氣的……」 「西花園就是為老祖宗設計的呢,那些花兒都是慈寧花園裡照樣兒搬了套來,都是老祖宗極愛的品種。」其實西花園至今還沒完全修好,按照設計圖紙的規模現在不過完成了二分之一而已。 「這個園子和宮裡比本來感覺太靜太素,可見西花園和太皇太后住處的那些花兒一開啊,就覺得美麗得像是天宮裡的景色一般。」 這個傻丫頭啊,這靜素雅致之樸素的美正是當今皇上追求的境界,也是我極愛的,那紫禁城的紅紅綠綠還不夠多麼。 譬如這清溪書屋的幾間卷棚瓦頂小屋,不施丁點兒彩繪。一條萬泉河引來的溪流緩緩而繞,溪流底下鋪設圓潤象南京雨花石一樣的彩色小卵石,白日裡陽光把這溪水反射出璀璨的七彩極是好看;夜裡,任溪流從石上潺潺經過,分外好聽。幾間素屋旁再圈上幾簇江南翠竹,跨溪的小橋側移來一株元代古松,清新幽雅至極。 《菜根譚》不有句話麼:「林間松韻,石上泉聲,靜裡聽來,識天地自然之鳴佩。草際煙光,水心雲影,閑中觀去,見乾坤最上文章。」這才叫上上品。 「轟轟!」「轟隆轟隆……」像是誰敲起了祭天用的大牛皮鼓的響聲。 我和額真對視一眼,毫不猶豫地先後沖了出去…… 門口當值的太監也跟著我們發瘋似的越過小橋往西邊跑去,大家都很興奮,本來在紫禁城裡宮規甚嚴,各宮與各宮之間不得串門,就算相熟的宮人當差的時候在甬道上碰到也不敢多聊一句閒話。久久……大家都忘記和陌生人說話的感覺了。 而今天,我們一前一後跑到了湖邊,暢春園的建築均是環湖而建,最開闊的地帶就是湖邊了。此刻飄柳長堤旁認識和不認識的宮人都聚集在一起向過年一樣喜慶,不過大家嘴裡念叨的不是「新年好!」而是「打雷了!」 初夏的申末還未到酉時,一掃本該泛著熒光的藍色天空,墨色已是鋪天蓋日。天際忽地黑壓壓地聚集起厚厚的低雲。不斷洶湧翻動的烏雲中陣陣悶雷響起,發出沉重的隆隆聲,由遠漸近…… 「哢嚓」一道張牙舞爪如樹枝般的銀色閃電硬是劃破了這墨色如夜的天空……隨即,我的臉被今夏第一滴雨點親吻。 「啊!下雨了!真的是雨!」 「這是皇上素食素服,步行去祭天求來的雨啊!」 「今夏第一場雨是皇上求來得啊,田裡的莊稼有救了!」 越來越大的雨滴聲夾雜著宮人們的紛紛議論,最後只匯成一句話…… 「皇上萬歲!」 柳堤旁的太監宮娥竟齊齊自發地在湖岸跪成一排,高呼萬歲聲,如閃電般劃破了那夜一樣的漆黑午後。 誰說人性本惡,這些生來就是侍侯人的下等蘇拉這「卑賤」的身體裡不也裝著一顆憂國憂民的心麼。 燁兒,你還在天壇跪祭麼?燁兒,你能見到下雨了麼?你能聽到這裡宮人們呼喊「萬歲」的聲音麼……如果可以,我也希望你能萬歲,因為……這也是你的人民的呼聲。 抹了一把臉上分不清楚是雨水還是淚水的東西,我轉頭往西堤跑去,我要去把這個好消息告訴正在八關齋戒的老祖宗。 「宛儀,你去哪?」額真在後面吼道。 「凝春……」風夾雜著雨,呼呼吹來,蓋過了我的聲音。 「下雨了呢,別濕了衣裳,回去吧……啊……」 我在前面跑著,她在後面跟著,雨越下越大,漸漸密集成一張大網……呵,濕了衣裳算得了什麼呢,這個月來大家盼星盼月一樣盼著下雨。我開心啊……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 外邊宮人們喊得熱鬧,凝春堂卻寧靜得如在世外一般,任外界風雨飄搖。 凝春堂是仿慈甯宮東側那五間康熙為祖母建制的樣式格局相仿,不過不再飾以粉彩琉璃,而是簡樸的卷棚灰瓦,潔白的外牆後面的花園甬旁有個池塘,裡面的水與中湖相通,能通船。 這凝春堂遠遠看來像是個天然半島碼頭,春可沿提漫步,夏可引舟遊湖,實在寫意,難怪老祖宗一眼偏偏看中這裡。 一進得中庭,外面的風聲、雨聲、池中翠荷被雨點敲打的嗚咽聲,仿佛都被關在了門外,寂靜非常。 奇怪,平日裡這裡侍侯的人呢…… 真是的,暢春園裡再是宮規寬鬆不若紫禁城裡嚴謹可老祖宗這裡可絲毫大意不得!這些宮人們都去了哪裡? 中庭、廊房都不見一個丫頭老嬤子,這三進的小園子還連著個後花園,莫非是都去了花園?外面雨這麼大……一邊想著腳下不停地徑直往後庭行去。 「宛儀,你來了!」前面過來的可不就是下午來了這裡就沒影兒的蘭丫頭麼。只見她半身濕透匆匆而來。 「繡姑嬤嬤說我得回東園,遠著呢,雨大了叫我早些回去!你來了可好,勸下老祖宗。」她拉著我邊說邊道。 「早膳後老祖宗就在花園設了香案,說要和皇上一同祈雨,可現在下雨了,她老人家還在那,怎麼勸也不聽說要念完最後的大回向,唉七十多歲的人了,可經不起折騰……」 說話間,腳下已經踏上了後花園的石階,推開花門…… 嚇……原來人都在這裡。 不大的花園跪滿了原本該在凝春堂侍侯的全部太監、宮娥、老嬤子。二、三十個人的最前頭的蒲團上跪著一身素服,木簪挽發的太皇太后。 這裡很靜,靜的是跟隨老祖宗祈禱的眾人,這裡又很吵,吵的是那喧鬧的雨點子此刻放肆地滂沱起來,沒完沒了。雨滴從老太后的玄衣上滴落浸濕了她身下的蓮花蒲團。 「都起吧。」她念完最後一句回向偈文,旁邊的蒙娃和繡姑兩個大丫頭趕緊扶起她的身子,並披上了隔雨的大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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