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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右首那人沉著老練些,眼波流轉處,倒也透出一股子機靈。三位貴人外貌氣質都有所不同,唯一相同的是好象都有點懼怕身邊那位共同的夫君,畏懼中又帶點愛慕和不經意的得意,畢竟皇后和西宮那兩位正妃都沒有來南苑啊,卻獨獨帶了她仨……唉,哪個少女不懷春啊,這懷春的對象又是這樣的良人。

  這良人滴溜的眼光流離在我身上,看著我這套烏溜溜的太監裝,眼裡透出許笑意,我跟在全公公後面亦步亦趨,徑直被帶到他的右側偏後的地方站立。

  玄燁的身後緊緊貼著明珠、費楊古兩名御前侍衛,見我到來,明珠不著聲色的在我和玄燁間讓出一塊地方,讓我挨著燁兒,他退一步站在我身側,那位貴人的正後方……我沒猜錯的話右首這位貴人應該是慧貴人。

  玄燁斜眼瞅到明珠的小動作,嘉許的看他一眼,隨手在我手上塞來一串碧綠帶紫的葡萄,那汁飽滿得晶瑩欲滴,呵……知我者……相公也,我在他身後開心的偷偷吸吮著那鮮美的果汁,自得地欣賞著檯子上的歌舞。

  一會兒那只杏黃色的袖子又塞來一小盤烤鹿肉,一把炒榛子,一小塊已經剔過骨頭的不知道什麼鳥或者雞的肉。明珠不虧是深得帝心的心腹,他見東西太多,我又吃個不以樂乎,拿個大盤子幫我兜裝起來,左手捧著,身子微側,擋住右邊的目光(如果有目光的話,現在我這個位置即使慧貴人轉頭過來也見不到我)。

  心中微歎明珠的玲瓏心,如此的揣測上意又注意細節,難怪以後會發跡,史上的他權勢傾天,不過晚年追逐權利富貴的欲望害了他。燁兒親手提撥了他,卻也親手毀了他。我不禁唏噓,不過現在的明珠,真是讓人喜歡的,聰明伶俐、忠心耿耿、做事又謹慎,實在是很會做人。

  正在我大快朵頤的奮戰中,幾聲炮響,歌舞暫停。宣禮官出列,按照長單上念著皇帝為首的今日行圍後的捕獵戰利品。一行兵士出列,隨著禮官的念及而抬出相應的獵物。先是皇帝陛下的,三隻鹿,一隻獾,兩隻兔子。眾臣又是一片歌功頌德,誇獎的言詞,跪著一片。看這點東西我不禁挑高眉,看著神色自若的皇帝,一整天就獵到這點東西?不象他身手啊……不會是圍場獵物不夠把。

  緊接著就是王公親王的,和以鼇拜為首的大臣們的,大家獵物都頗豐,倒顯得皇帝的戰利品稍少。

  那鼇拜的獵物抬上來是簡直就是坐小山,幾十隻鹿、兩隻鷹、幾隻狐狸,還有好多我叫不出名來的一些動物裡面居然還有一頭熊……所有獵物均是一箭射死,足見他的臂力果真過人。

  按照慣例,展示大臣獵物的時候,大臣還要出班謝恩。是啊,這裡是皇家圍場,你殺皇帝老子的動物,連吃帶喝還拿,不應該謝謝麼。鼇拜出列謝恩,我定睛打量這個傳說中的人物……穿著威武的戎裝看來並不若周星馳片中那麼須白蒼老,大致也就四、五十歲摸樣的一個身材相當魁梧的武夫,身高我目測應該比燁兒高,約有6尺以上,1.85-1.90之間。出班行來謝恩,腳步沉沉,迤地出聲,下盤如鐘,應是久習武藝之人。抬頭間眼帶精光,聲音渾厚,猶自帶點自得。

  玄燁卻不若對待剛才那些個王公那般僅點頭示意,說聲「賞!」他熱烈的臉上掛著真誠的地表情,滿溢感激和敬愛,皇帝陛下親自離開禦案,下得階來,扶起鼇拜,眼波此時閃動著瑩瑩淚光。我揉了揉眼,淚光?

  皇帝陛下語帶懇切,娓娓道來:「今日行圍,逞一時之快,朕單槍匹馬,入得那深深林中,忽見這廝襲來,若不是鼇大人及時護駕,掌斃這廝,恐朕已落熊口。傳朕諭,即刻封鼇大人一等公……」

  看這皇帝陛下那感激欲涕的神色,言辭懇切。那聲音,那語氣,那動作,那表情都十分專業到位,比中戲畢業的專業人士猶有過之,簡直是演技派的大腕風範。要不是我深知枕邊人的品性,恨鼇拜入骨,不然也會被他此刻行動所迷。

  鼇拜眼露欣喜(應該不是裝的),跪地謝恩……瞧著這幕,一個老奸巨滑,一個小奸深沉,鼇拜啊鼇拜也不枉他日你栽倒在燁兒手上,燁兒八歲時施展的手段就算是演技派了,你到50才約懂皮毛,難怪笑到最後的不是你了。

  按例獎賞完以後,又是精彩的歌舞戲曲等節目,此刻上演的是雜耍,一個打扮成孩童摸樣的人正在「頂燈」。那已經點亮的油燈像是生在了他頭上,任憑他爬高、跳躍、穿圈也不移動半毫,周圍的將士們一番叫好聲,這藝人更是得彩,跳躍個不停。

  舉目忘去,好一個盛大的南苑夜宴圖啊。正是那:金盤犀箸光錯落,掩映龍鳳珍羞;銀海瓊舟影蕩搖,翻動葡萄玉液。

  慧貴人,媚眼含春,豔笑潺潺,舉杯敬著她尊貴的皇帝丈夫。

  「祝賀皇上今日盛獵,鼇大人是我伯父,今日伯父榮封一等公,臣妾也跟著沾恩光,謝皇上對臣妾一家聖眷隆恩啊。」

  皇帝看了她一眼,扯出一抹淺笑:「愛妃一家皆忠烈,鼇大人更是佼楚,來,愛妃與朕幹了這杯!」隨即碰杯而飲。

  好一個愛妃呵……我在他腰上狠擰了一把,他捉住我手,輕捏數下以示安慰。

  慧貴人是個心思靈動的女人,看皇帝現下高興,低下頭,就著火光豔若桃李的面頰帶著暈色,大膽邀請道:「臣妾昨日聞帳外雷電轟鳴,很是可怕,驚了魂兒。皇上是九五至尊……」她壯著膽子瞄了眼那良人又道:「臣妾可否請皇上晚上移駕在臣妾帳帷裡站站就好,這樣就算屋裡

  有得什麼不好的東西也會被龍威所震……臣妾也好睡的安心。」

  這次沒等我魔手出招,他的大拇指在我手心輕輕劃出一個圓圈,叫我稍安毋躁……我翻著白眼往他的眼光注目處看去,臺階下左側慧貴人的父親穆裡瑪正和他兄長鼇拜正說著什麼,兩人耳語一陣帶著笑往慧貴人和皇上這裡看過來,那眼光裡含著叮囑和關切和一股子說不出來的意味深長。

  「嗯……這個嘛,愛妃既然有請,朕宴會後,自會去幫愛妃收驚。」玄燁笑得如春日煦陽。不過背後的左手卻收緊了拳頭。

  ***

  醜末時分。

  草原的夜晚因水氣鬱鬱,一般多雨,今夜牛皮帳子卻未聞打鼓似的雨點聲,倒是如海浪般一浪接過一浪「唰唰」聲嗚咽個不停,那松樹不知道受了多大的委屈,整夜地抖擺著枝葉,抽搐著哭泣不停。「唰……唰……嘩……啦啦」這鬼嚎似的松濤聲晚上聽來特是疹人,昨晚怎麼不覺得呢……

  燁兒去了慧貴人那已經快三個時辰,小全子回過一趟說是一到慧貴人的帳篷就被穆裡瑪大人手下一個侍衛擋住,說慧貴人不習慣太監服侍,就這麼被擋在外邊。他們肯定有什麼詭計,怕燁兒出事,我打發他出去叫上明珠和曹侍衛去那邊給我候著,皇上是從那進去的,怎麼著都要等皇上從那出來!除非……他們想弑君不成?

  我心下升起從未有過的不安。這裡是遠離京師一、兩百里地的南苑,身歷宮闈政變無數次,足智多謀的老祖宗又不在,我連個商量對策的人都沒有。腦海裡滿是玄燁被獰笑著的鼇拜和穆裡瑪折磨的痛苦摸樣,象電影膠片一樣不斷翻滾著燁兒哭著在叫姑姑的場面,頓時心象被人緊緊掐住,隱隱抽疼……

  自己明明知道歷史上的康熙不會在康熙七年就翹了辮子,白底黑字,玄燁同志可是活了69歲的啊,嘴裡安慰著自己,可是卻管不住那心,疼得似要滴出血來……

  「嘣」地一聲,這裡沒人有膽子敢踢帝帷,定是他回來了,一行人夾雜著冷氣進入帷幔,帶著呼嘯的寒風倒灌而進。久懸的心終於安穩,我欣喜若狂,迎上前去。

  見燁兒冰冷著臉,身後幾位侍衛神色嚴肅,是明珠他們幾個,見得我還未睡,像是松了一口氣。後面跟著一路小跑進來的小全子,這麼冷的天倒出了一身汗,不知道是跑熱的還是被嚇出的。小全子剛進得帳,又去叫人來修被皇帝陛下剛剛那禦腳踢斷的支在前帳做簷子的桅杆。

  聽著匠人太監正「叮叮」地修理著那斷成兩截的支杆,偷瞅一眼皇帝那陰沉的臉,一向很自製的他此刻定是生了天大的氣。我看侍衛們坐立不安,不知道皇上是否對他們還有什麼吩咐安排,卻也沒人敢這個時候出聲詢問,只是一個個求救似的直溜溜地看向我,咳咳,這逆龍鱗的事從來他們都好心地讓給我來幹。

  「燁兒,已快寅時了(淩晨3點),是否讓幾位大人先告退,當值的當值,休息的休息?」

  「嗯……」鼻孔裡冒出一聲。

  幾位御前侍衛松下一直提著的那口氣,告退出帳。

  「小全子,朕要沐浴,叫人馬上準備。」

  聽他說要沐浴才發現他身上的那片杏黃的繡龍已浸濕成深黃,不知是因為帳外夜晚的霧水露氣滲透,還是因為汗水……

  趁著他在內室沐浴的工夫,我呵住了神色閃爍,準備溜出帳外的小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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