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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四


  一滴,兩滴。

  新鮮,殷紅,似還帶著她的體溫。

  ***

  長樂公主到底不會武藝,再無法追上景辭等人,追到半路便折往謝府,找謝岩商議眼下之事。

  景辭、慕北湮等經由丁家追出城外,沿路打聽著阿原行蹤,足足追出去三四十裡,還是在半夜時追丟了。

  阿原一騎一鷹,雖然招眼,但過了亥時,連官道上都罕有人蹤,又到哪裡探聽她的消息?

  四人雖挑了最好的馬匹,從傍晚尋至半夜,粒米未進,旁人猶可,景辭氣色已越來越不好,但握韁繩的手一直很穩,並無半點退卻之意。

  慕北湮已發覺情急之下說漏了嘴,懊惱了一路,也鬧心了一路。見蕭瀟、左言希不時留意觀望景辭動靜,便道:「咱們四個大男人追一個女人,是不是有點誇張?端侯,你不是病著嗎?蕭瀟,你被皇上踹的那幾腳還沒緩過來吧?都不需要回去休息的?」

  蕭瀟苦笑,向前指了指,說道:「幸虧言希公子在……不如到前面那座土地廟裡先歇歇,讓言希先給端侯診治診治?」

  慕北湮不屑地揚了揚眉,道:「你們都歇著去吧,我繼續去找阿原。」

  他策馬欲行,左言希已一把拉過他韁繩,說道:「北湮,你也累了許久,這半夜三更的,一時也尋不出阿原去向,不如一同歇會兒吧!幾處府裡應該都已得到消息,很快會遣出人手前來幫忙。等天亮大家會合,找人就方便多了!」

  慕北湮提起手中寶劍,劍柄上拇指大的明珠照出了左言希被打得青腫的左眼。他道:「放手!信不信我打瞎你另一隻眼?」

  左言希還未說話,景辭已道:「打不打無所謂。他反正瞎。」

  左言希噎住,蕭瀟都忍不住同情地看了他一眼。

  這般兢兢業業體貼入微,還能搞得自己眾叛親離,也不曉得該說他太愚蠢,還是那位姜探太聰明。

  景辭嘲諷畢,卻又掩住唇極壓抑地咳了兩聲,方握緊韁繩,說道:「走吧!」

  慕北湮聽得他嗓音越發暗沉,空氣中隱隱有血腥味浮動,再看了一眼他月光下慘白得近乎透明的容色,躊躇了片刻,懶洋洋道:「罷了,我也渴得厲害,咱們還是先去歇會兒,喝口水再說吧!」

  ***

  鄉里間的小小土地廟未必比外面涼快多少,且蚊蟲眾多。

  蕭瀟尋了幾把半濕的草引燃,試圖用騰起的煙氣趕走蚊子。但蚊子雖被熏跑不少,景辭也有些被嗆到,按住胸口又是幾聲低而破碎的咳嗽,然後便靜默地坐在牆角,一言不發。

  慕北湮向廟裡供的土地神像躬身一禮,才鬆散了衣衫,擦著滿額滿臉的汗喝了幾口水,又到土地廟前四下張望。

  左言希明知幾人都不放心阿原,在內說道:「你們莫太憂心,阿原武藝頗高,薑探又無傷她之意,便是真動手,吃虧的也不是阿原。」

  景辭忽道:「慕北湮,若你正閑,不如替我把剩下的那拳給打了。」

  慕北湮聽左言希言中之意,居然有為薑探說話的意思,也著實惱火。

  但左言希雖不改素日的溫文清逸,但眉眼愁鬱,竟似有種骨子裡的淒涼透出,交織於夏夜混沌的空氣裡,說不出的憂懼傷感。

  於是,慕北湮縱有萬分不滿,也沒法真的再去揍他一拳。他歎道:「若是打不醒,豈不白白疼了我的手?」

  左言希慢慢翻找著隨身所攜的可用之藥,聞言頓了頓,轉頭看向他們,問道:「你們……是不是都認為我偏袒她,不分是非,不知好歹?」——

  §第四卷 蟠龍劫 第28章

  慕北湮搖頭,「你向來行事穩重,有才有識,更比我懂得人情世故,怎會不分是非,不知好歹?你只是中了邪,或被下了降頭,——那個薑探是你師妹,又神神叨叨的,必定是她下的手……」

  蕭瀟取出乾糧來分給諸人,笑道:「既然是薑探下的手,倒也好辦。這回無論如何把她抓住,讓她替你解了降頭,可好?」

  慕北湮一邊就著冷水啃著饅頭,一邊道:「只要沒被我的王妃砍成八段,我倒不介意帶她來為你解降頭。但她若傷我的王妃一絲半點,我只能先將她砍成八段再說了!俗有雲,妻子如性命,兄弟似手足,回頭你這降頭解得解不得,我可管不了!」

  景辭居然也不嫌棄饅頭冷硬,將左言希給他的丸藥吞了,又一口一口地吞咽著饅頭,待慕北湮一口一個「王妃」地說完,才喝了口水,說道:「若不是她懷孕,她不會成為你的王妃吧?」

  慕北湮怔了怔,便大笑起來,「怎麼會呢?我們兩情相悅,她懷不懷孕都會是我王妃!」

  景辭又咬了口饅頭,淡淡道:「她懷了我的孩子,卻不曾與我成親。若是未婚生子,難免惹人議論。為了讓孩子名正言順出世,她才允了你的親事。跟我退婚那日,她應已知曉自己懷孕,所以你冒然求婚,她雖驚訝,但並未回絕。她只是為孩子著想,並非真的想嫁你。」

  慕北湮笑道:「你想多了!她成為阿原的這半年,你才見她幾面,跟她在一起多久?我跟她卻時常在一處。不瞞你講,我們在沁河時便好上了!你以為她真喜歡你呀?不過看你生得好看,又是她當時名分上的未婚夫,睡你一睡而已!其實她那時已懷上我骨肉,所以我才趕著娶她回家。當然,也謝你給我機會,讓我可以名正言順地娶她,讓我的孩子不至於冠他人之姓!」

  景辭閑閑道:「編!你繼續編!橫豎當日因為下藥被阿原打得滿地找牙的人不是我,被人未婚夫掛在茅房裡一整夜的也不是我。但你記住了,阿原是我妻子,我也不會讓我的孩子冠他人之姓!」

  慕北湮再也吞不下饅頭。

  他的神色簡直像活吞了只蒼蠅,「你……要不要臉?」

  景辭慢條斯理地啃饅頭,「是你方才說的,妻子如性命,兄弟似手足。至於兒女,更是親生的骨肉,比臉重要多了!」

  「……」慕北湮再也沒想到,景辭居然也能如此直白地不要臉。他噎了半晌,將手裡的饅頭摔到景辭腳邊,瞪他道:「你莫忘了,我和她早就在一處,而且是御賜的親事,就差拜天地了!這次的好日子雖然錯過,到底已經通知過親友,回頭直接領她回府補拜個天地就行,誰還能說我們不是夫妻?」

  景辭輕輕一笑,「御賜……你以為皇上會讓我的孩子冠你之姓?」

  景辭一直沒認梁帝為父,但梁帝顯然早就認了這兒子。

  於是,景辭的孩子便是皇家子孫,豈有流落在外之理……

  慕北湮臉都青了,桃花眼眯了又眯,才能若無其事地冷笑道:「嗯,你真要孩子,只要阿原願意,孩子給你好了!但阿原依然是我的王妃!」

  景辭低著眸,蒼白的唇微微一顫,居然又彎出一個笑弧,「我原就不信她會移情別戀,如今更不信。她只是怨恨我不肯信她。若我苦求她原諒,她必會原諒。」

  慕北湮再也忍不住,揚拳打向景辭的臉,喝道:「你算什麼東西?哪來的謎一樣的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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