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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三


  景辭飛快瞥向他,「你不是說她沒怎麼受刑嗎?」

  蕭瀟道:「手指受傷,算不得嚴重。可小鹿遇害對她打擊很大。我離開時,她臉白得跟鬼似的,連小鹿屍體都不肯讓人帶出去,精神差得很。」

  他先前雖向景辭說過阿原情形,但景辭抱病在身,他恐添他憂慮,自然不敢多說;如今梁帝下令釋放阿原,以阿原身份,立時能得到最好的醫藥照料,再說起便不妨了。

  慕北湮聞言便道:「這半年日日伴在她身畔的,可不就是小鹿!只怕她看待小鹿比我還親近些呢!我這便出宮瞧她去。」

  他返身要出宮時,忽見那邊大道上,他遣去接阿原的侍從飛奔而來,忙問道:「怎麼了?沒接到王妃?」

  侍從點頭,又忙搖頭。

  慕北湮焦急,正待細問時,眼前人影一晃,便見那侍從被景辭提起前襟,喝問:「她人呢?說!」

  侍從白了臉,忙道:「王妃……原大小姐沒事,沒事!她……她滿身是血,把一具發臭的女屍丟給我,抬頭就問她的劍在哪裡。書吏說劍是證物,她一耳光扇過去打掉了人家滿口牙,拿了劍便奔出去,正好一位大人的馬車剛到衙門前歇下,她揮劍砍斷韁繩,拉了一匹駿馬便跑,馬夫和侍從想攔,被她抬腳踹飛了。我趕上前要替她解圍時,她已騎馬奔出老遠,再不曉得奔哪裡去了……」

  這侍從口齒伶俐,雖受驚不淺,卻已極快地將所見之事簡潔俐落地說得明明白白。

  §第四卷 蟠龍劫 第27章

  阿原抱著小鹿的屍體在獄中待了十幾個時辰,滿懷憤懣,甚至有些心智失常,一出獄便傷人奪馬,不知所蹤……

  正說著時,與侍從一起出宮傳旨的太監也氣喘吁吁地趕了過來。

  他滿頭大汗,說道:「各位爺,這事不大好,得趕緊告訴原夫人才行。原大小姐的氣色很不對,滿臉潮紅,眼睛都紅的……獄卒說她早上就像在發高燒了,一點東西都沒吃。喬大人倒是有傳大夫,但聽聞前去治病的大夫被她踹出去了……」

  慕北湮失聲道:「那她……她究竟去了哪裡?」

  景辭的臉也泛了白,「她想為小鹿報仇?她該是去找……」

  郢王?

  喬立?

  還是……

  蕭瀟按著傷處思量片刻,忽跳了起來,叫道:「薑探!只要她尚有一絲理智,去找的都是薑探!她推測殺王則笙的人,是馮廷諤和薑探!」

  馮廷諤和喬立都是郢王的走狗,一個武藝高強,一個從者如雲,阿原傷病在身,想對付他們並不容易。

  但姜探是朱蝕案中的兇手之一,又被阿原認定是謀害王則笙並嫁禍給她的元兇,如今連累小鹿喪命,她自然第一個去找她。

  報仇,雪冤,甚至揪出背後的指使者,都可以從薑探那裡找到突破。

  慕北湮吸了口氣,快步往宮外奔去。

  左言希慌忙拉他,說道:「北湮,別著急……阿原武藝高超,便是病著,薑探也不是她對手……」

  慕北湮被他扯住,再也耐不住,返身一拳狠狠打在他臉上,叫道:「我去你媽!阿原滿身傷病還懷著三個月的身孕,你他媽還姜探薑探,今兒個我不剝了這條美人蛇的皮,我他媽跟你姓!」

  左言希重重著了一下,頓時眼冒金星,只覺眼前人影連晃,慕北湮、景辭在頃刻間便失了蹤影。

  他也顧不得臉上傷處,快步跟了出去。

  侍從、太監隨後亦各自奔離,柳蔭下便只剩了長樂公主和蕭瀟。

  長樂公主問:「蕭瀟,你剛才聽到慕北湮說什麼了嗎?」

  蕭瀟道:「小賀王爺說要剝了姜探的皮。」

  「不是,前一句。」

  「我去你媽!」

  「我去你媽!中間那句,說阿原什麼?幾個月身孕?」

  「三個月……」

  蕭瀟猛地打了個寒噤,一時也忘了傷處不適,掰起手指數起,「七月,六月,五月……」

  他跳起身來,也奔出宮去。

  長樂公主驚愕在原地轉了兩圈,才跟著向外奔去,「等等我……」

  注意力完全被阿原的事吸引過去後,誰也顧不上林賢妃的事了,當然更顧不上再去探究那兩名小宮人的真正死因。

  風起於青萍之末,卻能在不經意間醞釀成災,可飛沙走石,可遮天蔽日,甚至可翻雲覆雨,顛倒乾坤……

  ***

  阿原握緊韁繩的手指,關節依然青腫。

  有的傷處磨破,已經滲出了淡紅或淺黃的液體。

  但她並覺不出手指的疼痛,甚至也覺不出腹部的疼痛。

  小鹿死在她懷中,大悲大怒之後,腹部也曾一陣陣地墜痛。

  只是痛得久了,便漸漸麻木。

  便如此刻,她縱馬馳騁,整個人都似麻木著,但腦中卻格外清醒,清醒地曉得自己從何處來,往何處去,打算做什麼。

  小壞已在大理寺守了一夜,好容易守得小姐逃脫牢籠,倒是振奮之極,歡快地長鳴一聲,緊隨于阿原身畔,展翅疾翔。

  但她趕到丁紹浦家時,姜探應已得到梁帝下旨放人的消息,已然失了蹤影。

  轉角處,兩個青衣人被迷暈在地,引來一群人圍觀。

  阿原已認出這二人是端侯府的人,當即尋來一盆冷水,擇了其中一名當頭澆下,拎起對方衣襟,喝問:「薑探去哪裡了?」

  那人尚記得自己來此的任務,勉強向東方的大道指了指。

  度其方向,阿原料立時猜到姜探應是出城而去,此刻多半還未走遠,抿緊唇縱身上馬,向小壞道:「追!小壞,我們追!」

  小壞的翅膀在空中劃了個悠長的弧度,鳴聲嘹唳。

  阿原的長髮不過草草綰起,衣衫上的隔夜血污已泛了黑,行走之際如一株黑紫的蔓陀羅花,冰冷美貌卻煞氣流轉,宛若從奈何橋邊爬回的絕色女鬼,令人又愛又怕,忍不住駐足而望。

  然後,偶爾便有一二人,留意到奔跑中滴落的血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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