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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葉薰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若只是生病就算了,這麼久還不好,可千萬別是瘟疫啊!否則傳染給了我們怎麼辦?」坐在葉薰對面的金菱嘴唇翹了翹,不耐煩地小聲嘀咕了一句。說完又掃了蕭若宸一眼,神色之間閃過一絲鄙薄,「王大娘也真是的,怎麼能讓一個病人躺在我們這裡呢。萬一過了病氣……」

  「大夫都說了只是勞累傷寒而已,怎麼可能是瘟疫呢?」心直口快的陳卉兒反駁道。

  「那種鄉野大夫的診斷也能相信?哼!」金菱冷哼了一聲,語氣越發鄙薄,「料想你們也沒見過真正的大夫。他這病都拖了十幾天了,若是普通的風寒早就痊癒了。」

  「這一路上車馬勞頓,平常人都有些吃不消,何況小宸身體這麼弱,好得慢當然很平常。」雁秋溫聲解釋道。

  「車馬勞頓,我們這些女孩都沒事,就他一個人吃不消,只怕……」後面的話金菱沒有說出口,只是冷笑一聲,不再理會幾人,嘴裡卻猶自嘟囔著,聽聲音隱約是,「殺了人……報應……惡靈纏身……」之類的話語。

  金菱對和蕭若宸同坐一輛車很是不滿,而且也從來沒有掩飾過這種不滿。一個殺人兇手,而且還牽扯到妓院這種不乾淨的地方,她這樣一位出身清白世家的大小姐竟然會同他們這對殺人謀財的姐弟同坐一輛車,實在是讓她難以接受。

  如果真的追究起原本的身份來,金菱確實是出身高門的世家小姐,甚至與葉薰姐弟兩人湊巧還能扯上點兒聯繫。金家當家的人——金菱的父親,正是葉薰他們曾經想去投靠的太醫院首座杜獻唯的族舅。所以算起來,三個人算是遠方表親。當然,這點兒七拐八彎的關係金菱是不可能知道的,而葉薰也是在王大娘向顧客推銷「貨物」的時候湊巧聽到的。

  正是這點兒毫不起眼的偏遠關係,讓金家受到了連累。在這一次朝政大清洗中,無數的豪門貴閥受到牽連,金家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個。所幸金家牽連不多,所以避免了砍頭的命運,全家被發賣為奴。從高高在上的貴族小姐淪落到如今的地步,金菱意志難免消沉,但日常言談中依然認為自己高人一等,就是待人溫和的雁秋因為她出身貧寒金菱都看不入眼,對流落異鄉又是殺人犯的葉薰姐弟自然更加鄙薄了。

  對這種心態,葉薰只覺得好笑。人真是階級動物,連同一輛馬車上等待銷售的商品也會分出個三六九等。從本質上說,她們都是同樣的待賣貨物。如果真要分個高低貴賤,也只是王大娘在購買她時花費的銀子比自己多上那麼一兩五錢。至於她那引以為傲的世家出身,如今也只不過是讓她能夠為王大娘多賺回幾兩銀子的華美包裝紙而已。

  「今天晚上就要抵達縣城了,不知有沒有人在這裡被賣出去。」雁秋見車內氣氛有些發冷,連忙打圓場說道。

  這句話不說還好,一說出口,車裡的氣氛又冷了幾分。一路向北已經走了十幾天了,單單這輛車上的人,葉薰就已經親眼看著輪換了好幾遍。買進賣出本是生意場上的常理,只是被賣的貨物換成了自己,任誰都不會高興。

  「應該沒有吧。白汶又不是什麼大城市。」陳卉兒怯生生地說道,有幾分心虛。

  「那可不一定。」車裡的另一個女孩苦笑著說道,「上一次在驂口的時候不也賣出去了好幾個人嗎?驂口還不如白汶大呢。」

  「不知道會有什麼人家來買……」陳卉兒喃喃說道,「千萬別像在驂口那樣就好了。」

  聽到這句話,車裡的幾個女孩臉色都有些不好看。馬車停留在驂口的時候,前來買人的是兩家妓院,總共買走了五個女孩,甚至還有兩個男孩。他們日後的生活怎麼樣簡直不言而喻。

  想起這個,金菱的臉色尤其蒼白,像她這種識女訓、明禮則的大家閨秀,被貶為奴婢已經是天大的羞辱,若是再被賣到妓院……她簡直不敢想像。

  這輛車裡的幾個人,明顯是王大娘的重點貨物,幾個女孩都生得很不錯。相比之下,葉薰算是其中容貌最為普通的一個。葉薰一開始也擔心自己被賣到妓院,從事這項對穿越女主來說很有「錢途」的工作,但是通過她一路上的暗中觀察,慢慢打消了這種擔心。

  買人的主要是大戶人家和青樓,兩者比較而言,賣入大戶人家做丫鬟所賺的身價銀子明顯比賣入青樓要高一籌。豪門貴閥對相中的資質優異的女孩所能給的價錢遠超錙銖必較的妓院。所以,這一路上賣出的女孩裡最出色的幾個都被賣進了大戶人家。

  見車裡幾個女孩很恐慌,葉薰安慰道:「不用太擔憂,我向同行的趕車夥計打聽過了,白汶那裡沒有什麼出名的大妓院,不可能出得起我們的身價銀子的。」

  「說得也是,想必王大娘也不是這麼狠心的人。」雁秋勉強笑道。

  「可是,白汶也沒有什麼出名的世家大戶啊,這樣……」陳卉兒小聲嘀咕。

  這樣……這樣就只能等下一站了。

  幾個人都沉默了,就算白汶沒有出得起價錢的大妓院,但是下一個城市呢?再下一個城市呢?她們遲早有被賣出去的一天,誰知道厄運會不會突如其來……

  看著幾個人的表情,葉薰暗暗嘆息。其實,她認為,賣進妓院或者賣進豪門世家都沒有什麼太大的差別,尤其是有些豪門世家表面上看起來花團錦簇,內底裡卻骯髒污穢得連妓院都不如。到這種地方,還不如妓院呢,至少在妓院裡逃跑也容易些。她只要他們姐弟不被分開就好。

  正想著,車簾被掀開了,凜冽的寒風灌進來,伴著一個沙啞尖細的嗓音,「葉薰,你弟弟好些了嗎?」問話的正是王大娘,說話間,那張尖瘦精明的臉已經湊近了蕭若宸,上下打量著。

  「好多了。多虧大娘前些日子為小宸請的醫生。」葉薰滿是感激地將蕭若宸扶起,只是眼神落到弟弟身上時,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憂慮。

  葉薰的神情沒有逃過王大娘的眼睛。王大娘又低頭看了看蕭若宸,依然蒼白憔悴的臉色,依然昏沉迷蒙的神態,她不禁歎了一口氣。那天在監獄裡,王大娘只看中了葉薰一個人,蕭若宸容貌雖好,但已經病得很重,眼看離喪命不遠了。她自然不肯買回個死人自尋晦氣。但耐不住葉薰的苦苦哀求,而且牢裡也不想收拾死人,所開出的身價銀子極為低廉,王大娘終於一咬牙答應了。

  為了不讓自己花出去的銀子打水漂,之後她不得不追加投資,為蕭若宸請了醫生。只是,這一路上已經吃了十幾天的藥了,怎麼還不見好轉呢?王大娘皺了皺眉頭,說道:「病情一直不好只怕是路上車馬勞頓的緣故,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兒。等到了涼川城,就能多休息一些日子了,到時候再請大夫來看看吧。」說完又叮囑葉薰道,「好好照看他。落腳之後,別忘了給他熬藥。」

  「記得的,謝大娘掛心。」葉薰點頭說道。

  又交代了車裡幾個女孩幾句話,王大娘放下簾子走了出去。

  「大娘倒是好心。多虧了她小宸的病情才沒有惡化。」雁秋感慨地說道。

  好心……葉薰搖了搖頭,這幾天王大娘對蕭若宸的關心明顯增多,這只能說明一個問題,已經有人想買蕭若宸了,而且還不止一家。否則,她何必心急到一天進來看三四次呢。

  嫣紅的夕陽餘暉透過車窗縫隙斜斜地照進來,斑斑點點的光暈打在人身上,灰白色的陳舊布簾子被陽光鍍上一圈金邊,被風吹起,竟然意外的華美。已經是傍晚時分了,葉薰微掀開簾子一角,遠處,輕煙嫋嫋升起,將金紅色的天際繚繞成淺褐的雲光。遙遠的地平線盡頭,土灰色的城牆逐漸升高。

  夕陽西下,一行人終於抵達了白汶城。白汶是大周北部一座中等城鎮,是南下的交通要道,各地商旅雲集,雖然比不上京城冠蓋雲集,卻也別有一番繁華熱鬧。

  葉薰跳下馬車,扶著蕭若宸進了安排好的客棧房間。為了方便葉薰照顧蕭若宸,王大娘專門將兩人安排在了同一間房。

  關上房門,原本病懨懨地依靠在葉薰身上的蕭若宸卻意外地站直了身體,剛起床一樣伸了伸懶腰,活動起僵硬的身體,全無路上那種行走坐臥都需要人扶持的病弱模樣。

  「小心有人突然進來啊。」葉薰看到他的舉動,笑著提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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