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陵飄香(33)_學達書庫

三三

　　「大家都去休息了，誰還有工夫來看我啊。在車上睡了足足一天了，好歹讓我輕鬆一下。」蕭若宸秀氣的面容上揚起輕快的笑容，眼睛裡光華流轉，早已不再是白天所見的黯淡無光。

　　葉薰走到他身邊，手按在他額頭上。

　　「姐。」蕭若宸握住她的手腕，微帶抗議地說道，「我說過已經不發燒了，你就別瞎操心了。」

　　額頭上的溫度確實在正常範圍之內，葉薰放下心。其實蕭若宸的病情早在幾天前就已經開始好轉，至少沒有在人前所表現的那樣病弱不堪了。蕭若宸在人前的那種病入膏肓、奄奄一息的模樣是刻意偽裝出來的。在徹底痊癒之前不能讓人發覺病情的起色，尤其不能被王大娘知道，這是兩人考慮到目前境遇的共識。

　　王大娘這一路上也收買了不少俊俏的男孩，這些人的歸宿與女孩也沒有什麼不同，幸運一些的被賣去大戶人家當書童僕役，而運氣差的多是被一些戲班子以及妓院買了去。這些日子以來，想起王大娘和前來看貨的客人落在蕭若宸身上的眼神，葉薰就心驚膽戰。她開始感激這場病，沒有人願意花大價錢買下一個奄奄一息的病人自尋晦氣，這樣兩人才幸運地滯留到今天。

　　雖然燒已經退了，但身體並沒有完全康復，葉薰拉住蕭若宸，不顧他的抗議，把他塞進被子，然後細心地叮囑道：「我去廚房借地方給你熬藥，你先好好休息一下，不要被人看出破綻來啊。」說完，葉薰收拾起他剛剛換下的衣服準備順便去漿洗。

　　拿起衣服，忽然手心一痛，似乎被一根硬硬的東西硌了一下。她奇怪地翻開衣服，一抹碧綠色的光華意外映入眼中。

　　這是……她拿起那支簪子，簪首的蝴蝶翅膀震顫不止，流動著水樣的光澤，晶瑩剔透，不可方物。這不是自己的那支碧玉蝴蝶簪嗎？記得它已經被賣出去湊自己的醫藥費了啊。葉薰疑惑地抬頭看向蕭若宸，「這支簪子怎麼又……」

　　蕭若宸目光落到簪子上，微微一怔，然後恍然大悟地道：「這是那天拿到銀子之後我去當鋪贖出來的。本來想立刻給你，可是湊巧遇上……那些事。」蕭若宸的眼神黯淡了一些，隨即又抬頭笑道，「之後一直擱在身上忘了。」

　　「那天你跑出去就是為了它？」葉薰想起那個夜晚。

　　蕭若宸點點頭，「這是你以前最喜歡的一支簪子。那時我見時間充裕，銀子也夠，就跑去贖回來了。」

　　葉薰輕歎了一聲，原來讓兩人栽到家的罪魁禍首就是這支簪子。想起這幾天吃的苦，受的罪，就因為這支簪子，就因為晚了那短短的兩個時辰……葉薰有些鬱悶，「不過是一支簪子而已，值得你去冒這麼大的險嗎？就算是再喜歡，也不過是一件死物，怎麼能……」

　　蕭若宸嘴唇抿了抿，神情帶著些微倔強，「反正這是你戴過的、喜歡過的東西，我就絕不能讓它落到別人手裡。就算是要砸了扔了，也得由你來砸來扔。」

　　這小子倒是有心，雖然這話聽起來有幾分任性單純，但葉薰心裡還是不禁流過一陣暖意。她笑道：「那我一定要好好收著它，謝謝你為我奔波這一趟。」事情已經過去了，再追究探討已無意義，葉薰將那些煩惱拋在腦後，把玩起手裡的玉簪。

　　這支簪子跟她還真是有緣啊！它不僅陪伴她走過了那段短暫的侯門生活，連逃跑路上的奔波歷險也跟這支簪子密不可分。幾次都以為失去它了，但曲曲折折拐了好幾圈之後，竟然每一次又都回到了她手上。葉薰心裡感慨著，也有小小的開心，畢竟，這是那段短暫的蕭家生活留給她僅有的一件紀念品了。而且……葉薰心情大好地握緊了簪子，它還很值錢。

　　她正要仔細檢查簪子是否有磨損，床上的蕭若宸忽然抬起頭，警惕地向門口看了一眼，然後向葉薰打了個手勢，迅速躺下，蒙上被子。

　　外面有人來了。葉薰連忙將簪子塞進懷裡，然後幫蕭若宸掖好被角。

　　門外傳來由遠及近的腳步聲，熟悉的溫和聲音響起，「葉薰，在屋裡嗎？王大娘有事找我們。」

　　「在。」聽到是雁秋的聲音，葉薰上前拉開房門問道，「王大娘找我們什麼事？」

　　「大娘讓我們趕緊收拾打扮整齊到樓下去。」雁秋說道，聲音頗為著急，「馬車就在門口，收拾好了立刻上馬車。」

　　「收拾打扮整齊？難道是有人來買人？」葉薰疑惑道。這時她才注意到，雁秋今天的打扮與平日不同。她身上穿了一件嶄新的鵝黃色布裙，料子並不如何出眾，做工針線卻甚是細密精緻。梳理得整整齊齊的髮髻上斜插著一支雲形金漆木簪。整個人宛如一枝盛開在早春的迎春花，清淡之中帶著幾分俏麗。

　　對上葉薰打量的眼神，雁秋略有些不自在，連忙說道，「是有人來買人，而且，聽說還是來頭大得不得了的人家，住在東臨館的。」她的眼睛中閃爍著興奮的光彩，「所以王大娘讓我們趕緊收拾好了過去。」

　　「可是我正想給小宸熬藥。」

　　「我知道。我剛剛替你去廚房拜託過，店裡的夥計已經答應幫忙熬藥了。」雁秋體貼地笑道。

　　「多謝你了。」葉薰感激地說道，難為她想得這麼周全，「我這就收拾，一會兒就下樓。」

　　雁秋繼續去通知金菱她們。葉薰關上房門，坐在那面簡陋的銅鏡前，迅速將頭髮攏了攏，又理了理身上那件灰撲撲的布裙。

　　「姐……」身後，蕭若宸悶悶的聲音傳過來。

　　明白他在擔心什麼，葉薰走上前隔著被子朝他肩膀拍了幾下，安慰道：「就是去走一趟而已，很快就會回來，不用擔心。」

　　葉薰確實不擔心，幾個女孩裡，自己容貌最普通，與她們同去的話，被挑中的可能性不大。

　　「等再過三天，不……再過兩天，我的武功恢復了，我們立刻走！誰也別想攔住我們。」蕭若宸氣惱地把被子掀開，低吼道。

　　葉薰趕緊替他把被子重新拉上去，無奈地道：「好好好，等你痊癒了我們就走。不想再著涼就給我老老實實躺回去。」一邊把氣呼呼的蕭若宸按回被窩，一邊不放心地叮囑道，「記得吃藥啊。」

　　蕭若宸氣悶地閉上眼睛，但隨即又忍不住睜開，帶著幾分擔憂地看著葉薰忙碌收拾的身影。

　　外面傳來王大娘高亢的呼喚聲，「快一點兒！別磨蹭了，都給我趕緊下來……」

　　葉薰又對蕭若宸交代了幾句，匆匆推門出去了。

　　第七章身不由己

　　她竭力壓住震驚的神色，隨眾人一起躬身下去，卻抑制不住身體輕顫，剛剛萬總管他說什麼，「沈家……皇親貴胄……」不會這麼湊巧吧？

　　馬車裡出奇的安靜，除了王大娘催促趕車的夥計加快速度的聲音之外，沒有一個人開口說話，甚至沒有一個人向王大娘打聽這一次主家的姓名身份。也許，她們很清楚，這些並不重要。她們已經知道那是一戶前所未有的富貴人家，想挑選幾個服侍伺候的侍女，這就已經足夠。以她們現在落魄飄搖的處境，擺在眼前的是一條最好的出路。

　　馬車猛地一頓，停了下來。幾個沉浸在緊張靜謐中的女孩條件反射地微微一顫，紛紛將目光投向車門口。

　　葉薰掀開帷幕向外望去，高大厚重的樓門前一塊赤金匾額高高懸掛其上，喧鬧的紅光從兩邊的燈籠串上投射出來，映得匾額上「東臨館」三個金漆大字熠熠生輝。門前的石獅子威猛猙獰，兩旁還守著七八個勁裝打扮的大漢，神態警惕精銳。

　　作為全城最大最豪華的客棧，東臨館的裝潢氣派和服侍周到自然不是葉薰她們一行人落腳的小客棧能比的。王大娘領著她們下了馬車。一進客棧門，立刻有侍立在門口的小廝上前盤問來意，之後一個家奴領著王大娘和六個女孩向館內走去。

　　幾人連續經過數道盤查才進了後院。院內屋闕連綿，盡皆精雕細琢，裝飾華美。雁秋等幾個貧寒人家出身的女孩哪裡見過這種富貴繁華的景象，一個個左顧右盼，眼中滿是讚歎震驚，眨都不捨得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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