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零陵飄香 | 上頁 下頁
三一


  可是,他的呼吸卻一次比一次更微弱,生命力隨之也逐漸銳減。

  她不能再等了。每一下細微的呼吸都像鼓槌一樣重重地敲擊在她的胸口,葉薰再也忍受不住,心中的憤恨和不甘像突如其來的雷霆在她的腦海中猛地爆裂開,什麼都無法挽回的無力感幾乎將她逼入瘋狂。刹那之間,她眼前只餘下這張蒼白憔悴的臉孔在不斷放大。

  她將懷裡的人輕輕放下,猛地跑到牢門前,狠狠敲擊鏽跡斑駁的鐵欄杆,「來人啊,來人啊!快來人啊……」

  淒厲的喊叫聲在狹長的過道裡迂回傳開,撞擊到石壁發出嗚咽迷蒙的回聲。欄杆被敲得鏗鏘作響,原本就有些鬆動的鐵柱被這突如其來的巨力打擊得幾乎變形,劇烈的振動使得暗紅色的鐵銹順著欄杆撒落下來。

  葉薰的手因為用力敲擊而變得紅腫發紫,但她感覺不到絲毫疼痛,另一種近乎絕望的痛楚像毒蛇猩紅冰冷的信子緊緊纏繞住她的心臟……

  就在葉薰幾乎絕望的時候,從過道盡頭傳來哐啷一聲清晰的響動,監牢大門被打開了。緊接著,一陣怒駡響起,「這個瘋女人,喊什麼喊,那個小崽子死了就死了,再喊老子把你剁成十八塊,讓你陪著他一起下地獄!」

  急促的腳步聲響起,通道盡頭走入一行人。

  葉薰機停止了敲擊,怔怔地看著來人。

  領頭的是兩個衙役,滿臉不耐煩地看著牢房。後面緊跟著的是一個藍衣花布打扮的中年婦人,下巴尖削,個子高瘦,整個人像一根挑著藍布裙的竹竿。

  一進牢房,藍衣婦人滿臉厭惡地捂住鼻子,尖細的眼睛四下打量著。當眼神落到伏在欄杆前的葉薰身上的時候,接連上下掃了幾遍,目光瞬間亮了起來。

  當先那個滿臉鬍子的衙役已經快步走近了牢門,朝葉薰一腳踢過去,「臭丫頭,敲什麼敲,三天兩頭鬧騰,不想活了早說。今天大爺我就成全你……」

  「哎,哎,周大爺且慢。」藍衣婦人連忙沖前一步攔住,賠笑道,「周大爺這麼大火氣幹嗎?我看這位姑娘生得頗為文靜秀氣,何必為難她呢?」

  「怎麼,王大娘看中了?」姓周的衙役憤憤地收回腳,說道,「別說我們不告訴你啊,這個死丫頭每天拼命地打鬧叫喚,跟瘋子哭喪似的一點兒也不老實,只怕不是個聽話的主兒。」

  「奴家知道了,多謝提醒。」王大娘笑道,眼神卻在葉薰身上轉個不停。

  葉薰還沒有反應過來,另一個衙役上前一步,用手中的刀柄狠狠地敲擊著鐵欄杆,沖著牢裡高聲叫喚道:「都起來了,別裝死!媽的,立刻給老子起來。你們馬上就能出去了!」

  馬上就能出去了?對這個牢房裡的人來說,馬上就能出去只意味著一件事,就是馬上要行刑了。

  牢裡蜷縮著的身影開始蠕動起來,難道定在秋後的處斬提前了?

  「算你們運氣好。一為上應天象,向天祈福;二為恭賀皇后娘娘冊立之喜,朝廷頒下詔書,大赦天下。」那個衙役繼續喊道,「都趕緊起來讓王大娘看看,看中了是你們的福氣。」

  大赦天下?這個詞語雷電一般躥過葉薰的腦海,給她乾枯絕望的心神帶來一線生機。

  「真的是大赦天下?」牢裡有人不敢置信地問道,聲音戰抖虛弱。

  「當然是大赦,老子用得著騙你們嗎?呸,也不知道你們積了幾輩子的福分,竟然趕上了這種好時候……」

  死氣沉沉的牢房裡開始騷動起來,原本只能等死的人卻等到了意料不到的生機。

  「都老老實實地給老子站好了,別亂動。」衙役繼續向著牢房裡喊道,然後轉頭向身後的藍衣婦人說道,「您老就挨個仔細看吧,看中了的就掏銀子,我們也好儘快向上面交差。」

  第六章 長路漫漫

  幾個人都沉默了,就算白汶沒有出得起價錢的大妓院,但是下一個城市呢?再下一個城市呢?她們遲早有被賣出去的一天,誰知道厄運會不會突如其來……

  馬車不停地晃動著,葉薰被顛得有點兒頭暈。她向後依著車壁想放鬆一下,不想窗戶縫隙裡滲進的寒風卻讓她不禁打了個寒戰。

  「你還是坐進來一些吧,小心著了涼。」旁邊一個溫婉的聲音體貼地提醒道,一邊說著,一邊起身將車門上懸著的簾子向旁邊扯了扯,希望能夠堵住車門的縫隙。

  葉薰感激地向她笑了笑。這個女孩姓許名雁秋,是王大娘路上買進的女孩之一。

  十幾天前,當今皇帝正式冊立沈貴妃為皇后。沈貴妃成了大周開國以來第一個非蕭姓的皇后。為昭顯皇帝仁德愛民之心,也為恭賀皇后娘娘冊立之喜,朝廷頒下了大赦天下的旨意。

  大赦天下是皇帝在登基祈福等重要時刻顯示自己仁德的手段,前次大赦天下是十幾年前,即當今皇帝登基繼位之時。前幾年,太后病情不善,朝中有大臣上表請求大赦,以向上天祈福積恩,被皇帝以不擾民為藉口否決了。如今,竟然為了沈貴妃晉位大赦天下,可算是本朝開國以來第一次。其恩寵之盛,可見一斑。

  不過大赦並不是讓犯人完全免罪,只不過是減免刑罰而已。死刑犯裡像葉薰這些女子和十六歲之下的男子被減免之後的結果就是由官方出面發賣為奴,賣得的銀子充入國庫,增加財政收入,也算是他們這些「惡行累累」的罪人贖罪的一種方式。於是,在死牢裡住了三天之後,葉薰姐弟又踏上了新的旅程。

  如今他們所跟隨的王大娘是鎮上有名的牙婆子,長年跑京城到北方各城市這一段路線的生意。王大娘帶著幾個小廝和四輛大車,在京城頗為吃得開,也算是人牙子裡的成功人士。

  此段過程細想起來,實在有些諷刺。他們姐弟兩人因為沈家的陰謀而淪落到這種地步,卻又因為沈家的成功,因為沈皇后那無與倫比的恩寵而意外撿回了性命。

  王大娘帶著他們一路向北,走了十幾天,時節已接近寒冬,日益寒冷。路過沿路的村鎮城市,車隊裡不時會買進或者賣出人口,車裡的人也時而增多,時而減少。

  如今葉薰所在的這輛車裡,總共有六個女孩再加上蕭若宸一個男孩。本來男孩都安排在後面的兩輛車裡,但王大娘禁不住葉薰的苦苦哀求,也沒有多餘人手照顧這個病人,就答應了葉薰,將蕭若宸安排在了這輛車上。

  「小宸的病好些了嗎?今天風這麼大,小心著了涼。」雁秋低頭看著依然昏睡中的蕭若宸,關切地問道。

  雁秋是王大娘從路上一個小鄉村裡買來的。她是個老秀才家的女兒,父親早在她五歲時就一病死了。娘親帶著四個孩子以漿洗織補衣服為生,日子貧苦不堪。今年有人為她弟弟做媒,家裡卻拿不出幾兩銀子的聘禮,一狠心只好將雁秋這個長女給賣了。雁秋不僅模樣生得好,性情也溫順和婉,也許是因為家境的原因,尤其習慣照顧人。幾天下來,她與葉薰相處最為融洽。

  「沒事,他只是累了而已。」迎上她關切的眼神,葉薰笑道。此時的蕭若宸正半依靠在她的腿上昏昏沉沉地睡著。

  雁秋伸手想探探蕭若宸的額頭。蕭若宸卻無意識地呻吟了一聲,仿佛不舒服似的,微微晃動了一下。生怕吵醒他,雁秋趕緊收回手。「他的病情好像一直沒有起色啊。聽說今晚就要抵達白汶城了,不如我們兩個再去求求王大娘,請個大夫來吧。」

  「不用了。」葉薰連忙擺手道,「上回已經請大夫看了一趟,連帶抓藥總共花了四五錢銀子,只怕王大娘不會再答應了。再說,上次買的藥還沒有吃完,不必心急。」

  「那句俗話怎麼說的來著,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他病得這麼重,肯定好得慢了。」旁邊的陳卉兒笑道。她只有十三歲,生得甜美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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