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蘭陵皇妃 | 上頁 下頁 |
三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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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明徹看一眼皇座上的宇文毓,補了一句道,「為人君者,一諾千金,如今司空大人可是代皇上來玩這一局,斛律將軍和我也都是受命於君。若是到時候輸家想反悔,怕是我長安城外的那些兄弟也不會答應。」說著垂眼去看手中的牌,故意不看宇文邕。 我心下暗驚,這吳明徹還真是囂張。陳國收復邊塞,大軍壓境,看來果然底氣十足。萬一真輸了,蒲州乃是軍事重地,豈能將它拱手於人?若要不給,倒又給了他出兵開戰的理由,又讓天下人恥笑。 可是既然是賭博,就是要聽天由命。如今宇文邕的牌這麼差,贏面真的很小,卻也是無半點辦法可以想。 我抬眼打量四周,只見斛律光把玩著手中的牌,似乎並不十分在意。吳明徹唇邊掛著一絲冷笑,蘭萍夫人臉上囂張不屑的樣子更是讓我無法容忍。心中轉念一想,反倒慶倖起她對我的挑釁來了。 「吳將軍所言甚是。君子一言九鼎,怎可在眾目睽睽之下食言而肥?將軍若是輸了,也定是要割地給我們的。」我嬌聲道,複又用袖子掩口笑道,「可惜陳國彈丸之地,再割可就所剩無幾了呢。」 吳明徹聞言,面色一沉,眼中躥出一簇怒意,卻還按捺中了,沒有做聲。蘭萍夫人卻忍不住喝道,「賤人,你說什麼!」 宇文邕抬眼看我,幽深眼眸中透著一絲訝異和探究,似是疑惑我為什麼會在如此劣勢之下招惹吳明徹。斛律光看我的目光中多了一絲玩味,並不做聲。 我秀眉一挑,故作憤怒,狠狠瞪了蘭萍夫人一眼,抬起扭傷了的手腕,厲聲喝道,「住口!在我大周皇宮裡你竟敢尋釁生事,妄傷重臣女眷,卻無半點悔改之心,是不是連皇上都不放在眼裡了?」 見我方才懦弱不爭,如今驟然淩厲起來,蘭萍夫人措手不及,一時被我的氣勢壓住,半晌竟說不出話來。 我不屑地瞥她一眼,側頭看向宇文邕,又直視著吳明徹,正對著他眼中昭然的怒意,道,「吳將軍是英雄好漢,不如再加重注,一局定輸贏!——乾脆再賭上雙手雙腳,輸的一方,一輩子是個廢人,永無翻身之日!」 說著,我雙目灼灼地看一眼宇文邕,道,「你讓一尺,他進三丈!婦人之仁難成大事,不如今日永訣後患! 見我如此自信的樣子,又下此狠毒的賭注,吳明徹眼中掠過一絲狐疑,表情驚疑不定,方才的自信也不那麼確定了。其實他並不知道宇文邕手中握的是什麼牌,雖然宇文邕輸的可能性比較大,可是也有百分之一的贏面。而這百分之一的贏面一旦出現,他可是要斷手斷腳的。 宇文邕不動聲色地看我,目光深深的,外人看不出一絲端倪,隱約竟還有些寵溺。我回望著他,聲音溫柔了許多,小聲道,「蘭萍夫人將我踐踏在地,清鎖生平從未受過此奇恥大辱。妾身知你寬仁,凡事忍讓,不願咄咄逼人。這次就是當是為我,不要放過他罷。」 宇文邕聞言微微一怔,隨即了然。眼中透著一絲悲憫,淡然道,「那就隨你吧。」 這樣一說,他手中到底握著怎樣一副牌,眾人更是猜測不定。我看一眼斛律光,恭敬說道,「斛律將軍是來和談的,若周齊兩國可以和睦相處,實乃百姓之幸。」 斛律光抬眼看我,充滿英氣的眸子裡透出一抹深意和探究。我見他看我的目光友好溫和,於是繼續說道,「清鎖無意冒犯斛律將軍,如此賭命一搏,實乃私人恩怨,無意牽連無辜,將軍大可置身事外。」 斛律光眸子中似有若無地透過一絲感歎和欣賞,眼神頓了頓,隨即揚唇一笑,道,「在下還想留著這雙手飲馬舞劍,那就恕不奉陪了。」說罷輕輕放下手中的牌,站起來悠然靜立一旁。 我見此情景,一心想要趁熱打鐵,面上更是不依不饒,冷笑道,「吳將軍若是有什麼事,蘭萍夫人此等烈女,又豈能苟且獨活?不如就再賭上你我的性命,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吧!」說罷挑眉看她,一手撫著扭傷紅腫了的右腕,故作憤憤地看著她。 蘭萍夫人見我如此篤定的表情,眼中已有退卻之意,側頭看一眼吳明徹,見他也是驚疑不定地望著我,面上閃過一絲慌亂,瑟瑟地不再言語。 宇文邕作勢淺淺搖頭,輕聲道,「清鎖,得饒人處且饒人。陳國與我大周多年來相安無事,沒有必要趕盡殺絕。」 我看一眼宇文邕,乖巧地端坐在他身邊,收斂了許多,再不多話。心中卻暗想,我跟他,似乎無論何時,都可以將對手戲配合得這樣好。我就算什麼也不說,他也總能知道我在想什麼。 此時此刻,只有他跟我兩人知道他手中的底牌,必輸無疑之下,只有置之死地而後生,詐他一詐,才能有一絲絲反敗為勝的機會。 這是我在現代那麼多賭片的薰陶之下,靈機一動想出來的法子,可是如若不成,便是害了宇文邕一生,連我自己也要陪葬。這樣想著,不由得深深望向宇文邕,近在咫尺的黑眸,彼此間都有種種複雜難言的情感在裡面。我的忐忑,他的默然,波濤洶湧,卻都隱藏在恍若無事的表情之下,半晌,我甜甜一笑,恭順說道,「夫君的話,清鎖記下了。」說完,攬著他的手臂,神態悠然地看著吳明徹。 畢竟是賭命。蘭萍夫人的面色已經有些慘白,俯身在吳明徹耳邊嘀咕幾句。吳明徹也不看她,只是驚疑不定地端詳宇文邕,又看看我,有一滴汗緩緩從鬢角間流淌下來。我恍若不見,只是神色平靜地逼視著蘭萍夫人,眼中泛著一絲刻意的囂張。 此時宇文邕仍是淡淡的,面色沉靜如水,與方才並無二致。仿佛並不是在賭命,反倒像個事不關己的旁觀者。望著他英挺淡漠的側臉,我心中也不由得暗暗欽佩,這樣的膽色與深藏不露,的確不是常人可有的。 時間仿佛靜止了,四下靜寂無聲。其實我心底是非常害怕的,我怕吳明徹不上當,執意賭下去,看到我們的底牌。我怕真的輸了,我要賠上性命,宇文邕要斷手斷腳……心中紛亂的恐懼如絲糾纏,我不想去想,也不敢去想。因為我也深知,心裡越是害怕,表面就越要不動聲色,否則一旦被吳明徹看出端倪,那些我所害怕的事才會變成現實。 「這本是用來消磨時間的玩意罷了。何必賭上性命,傷了和氣。」吳明徹掙扎了許久,終是不敢冒這個險,面色有些僵硬,很勉強地笑笑,把手中的牌狠狠甩在桌上,站起身,朝皇上微鞠一躬,冷聲說,「在下身體不適,先行告退了。」 做戲做全套,我見此情景,心底驟然一松,強抑著狂喜,故意冷「哼」一聲,似是在惋惜這場未完成的賭局。 皇上點頭默許。蘭萍夫人怏怏地看我一眼,跟在吳明徹身後揚長而去。 我眼見他們僵硬的背影漸漸消失在我視線裡,這才完全鬆弛下來,只是覺得疲憊,不由得伏在案上,長長地籲了一口氣。 忽覺一雙溫暖寬厚的手掌握住了我冰涼的肩膀,微一側頭,正對上宇文邕幽深的黑眸,他眼神複雜地凝視我片刻,輕輕扶起虛脫一般的我,說,「要開宴了,我們走吧。」我試圖要站起來,腳下卻是一軟,只能斜斜靠在宇文邕胸前,仿佛一時間耗盡了所有體力。 皇上宇文毓見此情景,不知何時已經走到賭桌旁,伸手翻一下宇文邕面前扣住的牌,眼中倏忽一驚,隨即閃過一絲恍然,隨手將滿桌的紙牌推亂,意味深長地籲一口氣,道,「你們也累了,過來開宴吧。」 我的腳踝這才漸漸恢復知覺,在宇文邕懷中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驀一側頭,發現斛律光正幽幽地看著我,透著一絲笑意的眼中閃爍著洞悉一切的光芒。 仔細想來,他方才的退出也算是配合了我。念及於此,我朝他微一點頭,露出感激的笑容。目光又劃夠遠處的皇帝宇文毓,他身穿明黃色金線繡龍袍,烏髮金冠,在朦朧的宮燈照耀之下,更顯得溫潤如玉。四目相接的瞬間,他眼中迅速浮起一抹複雜的光焰,似是探究,似是欣賞,又似是……一抹若無的眷戀。 宇文邕順著我的目光望過去,面上一冷,攬著我的大手驀然一收,扼得我腰際一陣生疼。 注: ①天九:古代賭博的一種方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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