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蘭陵皇妃 | 上頁 下頁
一六


  六.

  月色如霜。山澗鳥鳴,在夜風中呼應潺潺流水,清涼宜人。

  我與他並肩走著,路邊的梨花一樹一樹開得正濃,花瓣迎風而落,紛紛揚揚地飄散下來,在深藍的夜色中更顯潔白飄逸,雪片般落在他漆黑的長髮上,泛著點點星光。

  「三天后,子時,在西大門等。……好麼?」自己的聲音有些突兀,驀然打破這片暗香湧動的沉默。

  面具將軍微微一怔,漆黑的眼眸無聲地望向我。

  「我說過……我不想再回宰相府。如果我幫你辦成這件事,你就帶我走,好不好?」我抬頭,聲音裡帶了幾分懇求。月色融融,他白衣廣袖飛舞如蝶,我滿眼懇切地看著他,仿佛這是我所能抓住的最後一絲希望。

  不是沒有想過青鸞鏡,不是忘記了我的責任。只是那冰冷詭異的宰相府,充滿算計與虛偽,我真是一分鐘都不想再呆下去。若要我對這宇文邕那風流坯子在四角的府第裡渡過下半輩子,光是想想都覺得很可怕。

  「為什麼這麼想要離開?」他澄淨幽深的眸子裡凝視我片刻,帶著淡淡的疑惑問我。堪媲美現代聲優的聲音在這融融夜色裡更加動聽。

  「因為我想得到自由。……我想要過自己想過的生活。」略略思考,我很認真地回答。仰頭看他,隱約可以看見他眼眸中的自己,瞳仁深處倒映出滿目星光。

  話音緩緩落下,他只是靜靜地看著我。我回望他的眼睛,他的眸子深而漆黑,仿佛要把人吸進去一般,心頭猛地掠過一絲暗湧般的震顫。忽然間,只見他眸光一閃,飛快地伸手將我攬到身邊,我的頭撞在他的胸口,耳畔一熱,心跳猛地跳過一拍。

  身後掠過一陣風聲,接著傳來悉悉窣窣的聲響。他淡淡扶我站好,我回頭一看,原來是樹上的貓頭鷹俯衝向林間的老鼠,翅膀剛好掠過我方才站過的地方。

  「你怎麼就知道,跟我走了,就能得到自由?」他只是面色如常,仿佛方才不過是舉手之勞。微微蹙了蹙眉,探究地看我,幽幽地問。

  「叉路口上有兩條小路,其中一條是通往桃花源的。路口處各自著兩個仙女,其中一個說的話有七成是正確的。另外一個的可能性是一成。你會選擇問哪一個?」我沒有回答,頓了頓,卻問了一個完全不相干的問題。

  面具將軍微微一怔,沒想到我忽然會冒出這樣一句問話。

  「我會選擇問一成的那個。因為只要去走與她答案相反的那條路,就有九成正確的可能。」我頑皮笑笑,繼續說道,「雖然跟了你走,總有九成幾率會賭贏。即使結果南轅北轍,我也無怨無尤。」

  卻也有些心虛地在心裡問自己,內心深處,真就那麼想離開宇文邕嗎?他真就是那一成錯誤的答案嗎?真就能放棄守護青鸞鏡的職責遠走高飛嗎?……還是我對眼前這個人的感覺已經演化成一抹濃濃的無法掌控的眷戀?因為不想離開他,所以才會做出這樣的選擇?

  「呵。」聽了我的話,他眼中漾起漣漪般的笑意,悠然說道,「我兩個都不會選。世上本沒有桃源。世事往往弄人,把命運交到別人手上,終是不可靠的。」

  我怔怔地看著他,恍惚有那麼一瞬間,我似乎看到絲絲縷縷悲傷,刻骨銘心卻轉瞬即逝地在他眼中閃過,仿佛無意間碰觸了塵封多年的傷口。可是那人是他,即使是痛楚,也疼得雲淡風輕,幽雅如遠山翠黛。

  我想說些什麼,卻又不知該說什麼,一時只是傻傻地仰頭望他。

  「時候不早了,我已叫人備馬送你回去。」面具將軍側身一步,片刻已經神色如常。不遠處有小廝牽著馬走來,高頭大馬嘶鳴一聲,驚起林中無數飛鳥。

  「即是逃出來的,又怎能讓人送呢?」我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低頭撕扯起裙裾,在地上蹭了蹭,又抓起溪水邊濕潤的泥土往臉上抹了一把。

  他微微一愣,隨即了然,唇邊忍不住掛了一絲淺笑。

  這樣一弄,才多了幾分憔悴委頓的感覺。

  腳傷尚未全好,我要靠小廝扶著才能上馬,看看現在的自己,已經很有忍辱負重倉皇逃跑的樣子。

  馬蹄聲踏踏作響,行出幾步,忍不住又回過頭,像個不相信大人的孩子,頗有些不確定地看著他,聲音清冽地問,「……三日後,你會來的哦?」

  明月高懸,他站在花木扶疏的青翠林間,輕輕地點了點頭。

  我安心又有些羞澀地輕揚唇角,朝宰相府的方向疾馳而去。

  古人不比現代人豐富的夜生活,大多睡得早。此時已是半夜,當我駛入城門,街上只有零星守衛,只有幾戶朱門懸著幾盞熒亮的燈籠。

  圓盤似的月亮被烏雲遮住,天色黯淡下來。我的腳踝本來已經近乎痊癒,此刻卻倏地一疼,傷口仿佛撕裂一般地劇痛起來。

  胃中一陣翻騰,陣陣絞痛。記得曾聽侍女碧香說笑,這元清鎖的胃口不好,時常痛得蹙眉,就好像西施一樣。可是我這幾日被阿才悉心照顧飲食,原本沒有胃疼的道理……

  越是接近塚宰府,身上的痛楚就越加強烈!

  在大門口勒馬停下,我渾身疼痛難忍,已經不用再裝出委頓的樣子,踉蹌跌下馬去。仰面摔在地上,依稀看見門樓頂上的瓦片裡有一抹若隱若現地淡黃色,來不及多看,胃裡又是一陣絞痛。門口的侍衛認出是我,七手八腳地將我扶進府中。

  這才發現,往常堂皇富麗,井井有條的宰相府,今日卻是說不出的蕭索沉寂,上上下下,人心惶惶。

  時不時有幾聲哀嚎劃破夜空,說不出的淒厲痛苦。

  忍著劇痛向宇文護所在的正房走去,卻被個面生的下人攔住,急急勸道,「宰相大人舊病復發,不見任何人的。」

  舊病復發?我心中一驚,隨即又問道,「那夫人呢?夫人在哪?」

  「夫人重病,皇上派了御醫來診治。……府上的下人也病了不少,宮裡也撥了不少人手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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