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雪後(44)_東籬菊隱

四四

　　回宮的時候拓跋元衡讓辛情與他共乘禦輦，辛情拒絕了。她就算是個傻子也知道這樣做的後果。即使現在沒人敢找她麻煩，等她失寵難保皇帝不拿這個秋後算賬。她不想得這種狗屁寵愛，但是更不想給自己找麻煩。

　　進宮門時已是太陽西下，天邊只留有一抹紅暈。拓跋元衡去給那杜美人「舒緩疲勞」了。辛情一個人安靜地用晚膳，她現在的食量又回到了原來的水平，江南那一年裡用麵條養起來的肉都被燕窩魚翅鮑魚溶解了。

　　吃完，兩個宮女過來服侍她漱口。

　　「娘娘今日出門怕是累了，不如早些歇了。」馮保說道，辛情點點頭，她也是這麼打算的。躺在寬大柔軟的床上辛情卻睡不著，索性起身，隨便披了件衣服，打算到鳳凰殿后的花園走一走。

　　「夜深天涼，娘娘還是不要出去的好！」馮保忙說道，今日皇上沒來這右昭儀要是出了點問題他可擔待不起。

　　「走走舒服點。」辛情說道，「給我拿件厚衣服便好！」早有宮女拿了衣服等著了。

　　鳳凰殿擴建之後，不僅添了好幾處亭台，還新挖了一處不小的水塘，裡面放著各種彩色的石頭，看起來絢爛非常。池塘邊上除堆疊了一座假山，還散落放著幾塊光滑的大青石。

　　雖已夜深，鳳凰殿各處依舊燈火通明。辛情隨意走了走，果然風有些涼。宮女給她披了斗篷，小心在後面跟著。

　　辛情在一塊石頭上坐下，眼睛掃了一圈，不禁無奈歎氣：辛情啊辛情，早知道還要進這龍潭，當初還費什麼功夫非要出那個虎穴。虎穴雖險惡卻還有蘇朵有權勢的爹和姐姐。現在倒好，成孤家寡人了，連個靠山也沒有。這裡比虎穴不知要兇險多少倍啊。她現在唯一能抓住的是拓跋元衡這根不可靠的浮木。太后不喜歡她，甚至可以說是厭惡她，所以從冊封大典之後，她每次去給太后請安都被軟軟地擋了回來。皇后雖未有明顯的敵意，但恐怕也在暗中磨刀霍霍。妃子們更不用說了，她一個空降部隊不招她們恨才奇怪。

　　在這樣的處境中如何睡得著。這日子比以前上班的時候都要難過一百倍，那時候頂多是卷包袱款款走人，現在隨時都有可能身首異處。現在她有個習慣——每次睜開眼睛的時候都要摸摸自己的脖子。

　　今天那個冷言冷語的赫連夫人，雖等級低於昭儀，但她是太后的內侄女，後臺無比強大，太后之所以厭惡自己恐怕就是因為這個赫連夫人。她辛情占了赫連的位置。不知道怎麼才能讓太后那個老太婆相信她辛情沒想搶什麼，她最想的是離開這個食人魚塘。

　　不過這似乎有點難度，拓跋元衡看起來不會那麼容易就把她放了。歪身看看水裡，蘇朵的容貌出現在水面，即使有那塊疤痕依舊美麗得很。辛情看了一會兒，隨手撿起塊石子朝影子扔去，蘇朵的容貌立刻扭曲變形。如果唐漠風當時用刀劃花蘇朵的臉多好。

　　「娘娘，夜深了，該回去歇了！」馮保走過來輕聲說道。

　　辛情站起來慢悠悠地走回殿裡，直到天快亮才睡著。一覺睡到日上三竿，睜開眼睛，拓跋元衡笑著坐在床邊看她，見她醒了便一把把她抱在懷裡，「怕擾了你睡覺朕才沒抱你。」

　　「謝謝您心疼！」辛情假笑著說道。

　　「生氣了，愛妃？」拓跋元衡問道。

　　辛情雙手環上他的脖子，「雨露均沾嘛，您又不是我一個人的。」

　　「愛妃真是賢惠。」拓跋元衡笑著說道。辛情沒說話，鬆開手掙開他的懷抱，下床懶洋洋地讓宮女們服侍洗臉、上妝。梳完頭，辛情額頭上的疤被頭髮遮住，整張臉毫無瑕疵，。拓跋元衡在一邊含笑看著。

　　「愛妃的臉真是讓人百看不厭。」拓跋元衡說道。

　　「那您就趁我沒老之前好好看吧！」辛情假笑。

　　「愛妃就算老了也一樣會很美。」拓跋元衡撫摸著她的臉。

　　「年輕才美！」辛情說道。

　　正巧太監來請旨傳膳，拓跋元衡便說與右昭儀一同用膳。

　　那天晚些時候，杜美人晉為六嬪之隆徽。拓跋元衡晚上又去了她那兒給她「舒緩疲勞」。接連好幾天拓跋元衡都去了杜嬪宮中，不過她卻沒有再從六嬪晉為三嬪。雖然如此，後宮中已有不少人去捧她了。辛情聽說她現在囂張得很，笑了笑，覺得無聊。最近常常貪睡，似乎警覺性也降低了，好幾次拓跋元衡來她竟然不知道。等到這個月她的大姨媽沒來，辛情知道不該發生的事情發生了。

　　遣出所有內侍只留下馮保一人，辛情半天沒說話。

　　「娘娘可是有什麼吩咐？」馮保終於小聲開口問道。

　　「馮保，我要一種藥，一種可以流產的藥。」辛情說道。

　　馮保鎮定得很，似乎對這種事情習以為常。

　　「不知道娘娘什麼時候要？」馮保問道。杜嬪近日很得聖寵，右昭儀要對付她了嗎？

　　「越快越好！」辛情慢條斯理地說道。

　　「老奴知道了，這就去辦！」馮保說道，聲音平靜。

　　「去吧！」辛情說道。心裡盤算著怎麼封住他的嘴。

　　不到天黑馮保回來了，交給辛情幾顆小小的藥丸。

　　「什麼名字？」辛情拿起一顆仔細看了看。

　　「回娘娘，這是紅花乳香丸。」馮保說道。

　　辛情點點頭，「好了，去吧！」馮保退了出去。

　　辛情手裡捏著兩顆藥丸，桌子上是已涼了半晌的水。摸摸肚子，辛情輕聲說了句「對不起」，然後狠狠心吞下了藥丸。

　　晚上拓跋元衡來的時候辛情推說身體不舒服把他支走了。下腹痛了幾日，又有暗紅的血流出，辛情知道自己的孩子沒了。拓跋元衡見她這幾日臉色蒼白，忙要宣太醫。辛情笑著說是女人都有的毛病，不過是自己體寒，每個月都要這樣疼幾天，左說右說連撒嬌的手段都用上了才阻止。拓跋元衡讓太醫開了驅寒的方子。

　　自從流產之後，辛情有一段時間心情很不好。她以前和隨心開玩笑說自己想要一個孩子留著養老，可是現在她親手殺了這個孩子。如果是以前她一定會留下他的，可是現在若留下他恐怕她辛情就永無離開之日了。不是她狠心，只是這個孩子來得不是時候。

　　拓跋元衡依然很迷戀她，這讓辛情很頭疼。她不喜歡被人纏著，有種喘不過氣的壓抑感。

　　第十二章虛與委蛇

　　六月十五是太后的千秋，各地諸侯王、官員提前進京給太后祝壽。拓跋元衡忙著宴請各地諸王和官員，籠絡人心。拓跋元衡常常舉辦大型的歌舞宴會，飲酒歌舞助興，有時通宵達旦。聽說有一天高興，還賞了同宗諸王每人兩個美人。

　　後宮之中當然也要熱鬧熱鬧，王妃和誥命們便常常出現在後宮之中，陪伴太后吃酒說笑。辛情這位最得寵的妃子當然也得出來給她們看看、拜拜。雖然太后還是不喜歡她，不過在外人面前總不能拂了她皇帝兒子的面子，偶爾也跟她說兩句話。

　　辛情坐在太后左邊第二位，她前面的是一位老太妃，右邊首位不用說，當然是皇后。三夫人分別坐在她們兩人旁邊，赫連夫人挨著皇后，時不時兩人還耳語一番。酒席相當無聊，辛情卻不得不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撐著。老太后今天看起來挺高興，不知道誰送她什麼合心的玩意兒了，辛情想到。當然，奉承話聽多了就會當真，也許聽到自己可以千歲千歲千千歲太高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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