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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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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菀忍住眼淚,若無其事地道:「找到就好,我也是瞎猜的。二舅舅,那只紙燕子,能給我嗎?」 吳霈道:「當然可以。你喜歡的就多拿幾個吧,但不能都給你了。呵呵。」找到地契,心情大好,有說有笑了。 紫菀搖搖頭,道:「一個就夠了。」拿過那只紙飛機,輕輕拆開,除了三條明顯的飛機斜線折痕外,還有另外兩條淺淺的橫印在。紫菀清楚地記得這是吳菊人拆開一隻飛機跟她學做強盜船時留下的,他做了兩下,跟不上紫菀的手勢,就放棄了,然後照著折印疊回了飛機的樣子。紫菀的眼淚再也忍不住,一滴滴地掉在紙上。她不想在人前流露出傷心,起身走到窗前,背對著吳霈和吳太太,用衣袖擦去淚水。 吳霈和太太只當她是在傷心剛去世不久的三嬸,不好多說,便道:「你們要不要洗一洗,換件衣服?」吳太太道:「我去拿我的衣服給你們換。」 吳霜從書房裡走出來道:「不用了,我們馬上要趕回上海。菀兒,我剛和爹地通好話了,他說今晚公司有一艘貨船要離開上海,我們要是趕得急時,可以坐這艘船走。輪船公司客船郵輪全都訂滿,三個月內不要想走得了。十九路軍死守在四行倉庫,馬上就要打一場大仗,能走就早點走。二哥,謝謝你讓我們歇腳,又和家裡聯繫上了。我們馬上去火車站,看能不能擠上一趟回上海的車。」 吳霈道:「早上我聽無線電,說鐵路被炸斷,怕是火車已經不通了。這樣,我讓我的司機開車送你們去上海,他是個老實人,跟我開了十多年的車,你們可以放心。你們等一下,我去安排。」 吳霜開頭聽他說火車停了,不由得眉頭緊鎖,這時喜道:「那太好了,晚上一定能到得了上海,我再去打電話告訴他,讓他準備好,我們在家裡碰面。」轉身又回書房去了。 紫菀收起一腔傷感,對吳太太道:「二舅母,這次真是多虧你和二舅舅了,不然我們怕是要走路回上海了。」 吳太太親熱地道:「別說這些了,你不也幫了我們大忙?以前沒來往,這下認了親,以後就要多聯繫。既然是這樣,我就不多留你們了,我去準備點吃的,你們在路上好用。」拍拍紫菀的手臂,忙去準備。 不多時吳太太拎了一隻帶蓋的竹籃進來,道:「這裡頭有羅宋麵包,餅乾,還有熟薰腸,幾個蘋果。家裡亂糟糟的,沒有多餘的東西,實在不好意思,等以後仗打完了,我們再好好聚聚。」紫菀接過來,又謝了幾句。 吳霈快步進來道:「我已經讓司機加了滿了油,後備箱裡還備了一桶油,開到上海沒有問題。時間緊,你們趕緊走吧。司機回來我會問他你們的情況的。」 紫菀點頭。吳霜匆匆出來,道:「好了,電話打好了,只要路上順利,就能趕上船。二哥,我們第一次見面,你就這樣照顧我們,真是不知道說什麼好。等仗打完了,我們再聚吧。」 吳太太笑道:「我剛才也對菀兒這麼說來的。來,我送你們出去。」兩夫妻把吳霜和紫菀送到停在大門口的小汽車上,再三再四地道謝道別,又吩咐司機路上當心,退後兩步,讓汽車開行。 紫菀把頭探出車窗,揮手作別。等汽車轉個彎,看不見了兩人才坐好,搖上半截窗子。 吳霜抱著紫菀,道:「菀兒,多虧你想起來有這個二哥在,不然我們就算是到了杭州,一時半會兒也回不了上海。」 紫菀嗯一聲,不再說話,靠著吳霜的肩膀,閉上眼睛假寐,手摸著揣在懷裡的紙飛機,心裡想著吳菊人,苦澀得恨不能大喊大叫一通。這樣的傷痛,要怎樣才能平復?還是,根本就不想要讓它平復? 第三十六章 夜心 紫菀忽然睜眼問道:「媽媽,你爸爸吳三少爺是什麼時候去世的?」時至今日,她只能稱呼吳菊人為「你爸爸」、吳三少爺。 吳霜摸著她的肩膊,一下一下的,傷感地說:「我十三歲的時候,一九一一年。那一年孫先生成立民國政府,我父親恰在那一年去世,不然的話,怕是會和張先生一起被邀請進入內閣的吧。」兩人剛從吳霈家出來,紫菀會問起吳家的事,也屬常情。 紫菀喃喃地道:「不會的,就算活著,也不會進的。」她知道吳菊人不會參政,他會捐助孫先生革命,全是因為自己。是自己冒冒失失認出了孫先生,又介紹了兩人認識,才會有了後來傾盡家產、被逐家門的事。如果當時是之琬真人嫁進吳家,依吳菊人的性情,他還是會和喬家小姐相敬如賓、白頭諧老。兩人會興家旺業,五世其昌,不會出洋,不會有後來的事,不會被孤零零扔在海上,對著一具沒了靈魂的身體,不知是怎樣的驚恐萬狀,傷心痛苦…… 吳霜沒聽見,出神在自己的思緒中,說:「我十三歲失去父親,同時也失去了母親,要不是有舅母和你爸爸,我就是一個孤兒。」 紫菀小心地問:「你可怨恨過你母親?」 吳霜搖頭,道:「沒有。開始是為了不讓我傳染上病,才把我送離父親身邊,後來我在舅舅家住得慣了,也不想回去了。我媽自父親離世,就不再見外人,把自己關在了那間屋子裡,家裡僕人也遣散了,就留了幾個人打掃院子。我知道她是在懷念我父親,守著他最後的氣息。菀兒,相愛的兩個人被活活拆散,那種痛苦,我是知道的。因為我也是同樣的想念爸爸和媽媽。我要是在媽媽身邊長大,怕不會有個快樂的少女時期,也不會是今天這樣萬事想得開的人。我早就學會了,再大的傷痛,只有自己排解,才能過得幸福。」 紫菀聽了這話,若有所思。 吳霜又道:「我和你爸爸不過隔著百多公里路,我尚這樣一心一意的想回到他身邊,和他在一起,而我媽媽失去了丈夫,永不能見。若是這樣的事發生在我的身上,我也會一輩子傷心的。媽媽那樣做,其實是對我最好的安排。」 紫菀抱著吳霜,說:「媽媽你真好。」吳霜對父母沒有一點兒的怨恨,並且欣賞他們感情,讓紫菀放心不少。 吳霜卻道:「不,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有自己的十字架要背,自己的傷心自己理。」她想到去參軍的夏陽,菀兒將來說不定要等很多很多年,感歎母女三人都是癡心鍾情的人。 紫菀卻想到了別的,又問:「你爸爸是得的什麼病?」如果自己一早知道,如果自己能夠回去,是不是可以避免? 吳霜道:「肺結核。」 紫菀低呼:「媽媽……」 吳霜眼眶早濕了,點頭道:「是,只要有一針盤尼西林就可以了,可是……」 可是一九一一年沒有。紫菀知道。 紫菀閉上眼睛,任眼淚在臉上橫溢。 下午五點,汽車終於進入上海市區,吳霜指點吳霈的司機一路到了家,崇德大樓下停著秋白的汽車,吳霜欣喜地對紫菀說:「我們趕上了。」忙下車敲車窗。 秋白打開車門跳下來,一把把吳霜摟在懷裡,用英文低聲說:「達令,你總算到了。」 紫菀看著兩人相擁,忍不住眼圈一紅,上前把爸爸媽媽兩人抱住,秋白抽出一隻手臂,將紫菀也圈住,三人都有劫後餘生的感覺。 過了一會,吳霜才道:「史蒂文,我們是坐我二堂哥的車子回來的,那是他的司機,你好好謝謝人家。」從秋白的口袋裡掏出一條白色麻紗手帕,擦去臉上的淚,又替紫菀抹淚。 秋白放開兩人,過去拉著吳霈司機的手,連連搖晃,說道:「多謝多謝,戰亂時期得到你的幫助,不知怎麼表示才好。她們母女二人,要不是遇上你和二哥,怕是要一路走回來了。路上不好走吧,辛苦你了。飯吃過了沒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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