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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


  吳霈的司機說:「還好。東家的妹妹,就跟東家是一樣的。路上趕得緊,只吃了些東家太太準備的乾糧。沒誤了你們的事就好,我回去對東家也有交待了。」

  秋白拿出一疊紙幣塞在他手裡,說:「這點心意請收下,不成敬意不成敬意。」

  吳霈的司機還要推脫,吳霜也勸說道:「收下吧,你要不收,可叫我們怎麼過意得去?這一路你都沒休息過,把你累成這樣,你要是不收,我們就太為難了。」

  司機見兩人都這樣說,便收下了。

  秋白又道:「上海市面不穩,十九路軍和日本人在蘇州河邊四行倉庫對峙了有半個月了,城裡天天聽到槍聲炮聲。我們也不敢留你,你趕緊回去吧,再怎麼樣,日本人還沒打到杭州,不過我聽說可能要炸錢塘江大橋。你自己路上小心,累了就睡一下,不過一定要記得關上車門車窗。我們的船八點鐘開,這會兒要忙著趕到吳淞口,街上都是逃難的人,車不好走,得抓緊了。你回程的汽油夠嗎?不夠我這裡有一箱。」

  司機說道:「謝謝先生問起,怕是不夠。」

  秋白開了後備箱,拎出一隻油箱,司機接了放在自己車上。吳霜和紫菀又再謝謝他相助,目送他離開。

  大樓司閽走下臺階,對吳霜道:「秋太太你回來了,秋小姐你這樣打扮,我都不敢認了。你們放心好了,房子我會看好的,找到租戶我會告訴他們,要愛護那些家具。」

  吳霜隨口應了兩聲,看一眼秋白。

  秋白解釋道:「早上我接到你們的電話,就讓公司裡的女職員來幫忙收拾了東西,已經先行運上船了。我留在這裡等你們,馬上就趕到碼頭去。房子租掉,一年半載怕是回不來了,空關著生白蟻老鼠,不如讓人住著。你們要是能堅持,那就再辛苦一下,到了船上再冼漱換衣?」

  吳霜道:「我沒事,菀兒?」

  紫菀道:「我也很好,爸爸,我們走吧。」

  三人上了車,秋白發動起車子,往吳淞口方向開去。吳霜把昨天自上火車起就發生的事細說一篇,有些事紫菀也是才知道。

  秋白贊道:「萬幸萬幸,一向都沒和你親戚們來往,沒想到在這個時候得到他們的幫助。黛西乖寶,你在這個時候能想起這門親戚,這是不是就叫『狗急跳牆』?」

  一句話說得吳霜和紫菀都笑,紫菀笑停了才說:「爸爸,成語不熟不要亂用,要笑出人命的。」要說紫菀最想念秋白什麼地方,這樣的口誤笑話絕對算一條。

  秋白自嘲地笑笑,道:「沒有你們兩個在身邊,我的日子是太冷清了。夏陽那個傻小子,我讓他跟我們一起走,他卻偏偏說要和大上海共存亡,讓我們先走。我罵他說菀兒怎麼辦,你們知道他說什麼?他居然說什麼『匈奴不滅,以何為家』。」

  紫菀埋怨道:「爸爸你又記錯了,是『匈奴不滅,何以家為』。表哥現在在哪裡?」她要到這個時候,得秋白提醒,才想起夏陽這個人。原來她一直以為大學畢業後和夏陽結婚是順理成章的事情,如今看來,夏陽在自己心中,就是一個表哥了。比起一想起吳菊人就心痛如割來,想起夏陽,有的是牽掛他的平安,卻沒有痛徹心肺之感。

  秋白說起夏陽,面露不悅,道:「這個臭小子,就算要當兵打仗,那麼多軍隊,參加哪一支不好,偏去參加稅警總團。稅警總團就稅警總團了,偏偏這個團的四團團長孫立人又率部加入了戰事,前兩天抽空打了電話來,說被調往蘊藻浜。蘊藻浜那是什麼地方?那是前線中的前線,這不是拿性命開玩笑嗎?再說他一個讀書人,知道什麼是打仗?我看那孫團長也是瞎搞,派這樣的學生兵去前線,不怕貽誤戰事?」

  紫菀卻知道是怎麼回事,解釋道:「孫立人是清華土木工程系畢業的,後來又入印第安州納普渡大學土木工程系,畢業後再上的西點軍校。表哥也是學土木工程的,一向就佩服他。他要參軍入伍,自然會找他的前輩師兄。」

  秋白嘿一聲道:「我就知道你會幫他。打仗的事,誰說得准?要是有個什麼,我姐姐非跟我拼命不可。」

  紫菀不理他說的,低聲吟道:「漢家戰士三十萬, 將軍兼領霍嫖姚。流星白羽腰間插,劍花秋蓮光出匣。

  敵可摧,旄頭滅,履胡之腸涉胡血。懸胡青天上,埋胡紫塞旁。胡無人,漢道昌,陛下之壽三千霜。但歌大風雲飛揚,安得猛士兮守四方。胡無人,漢道昌。讀書人都參軍了,日本人是不會得意得太久。爹地,表哥不會有事的。」

  秋白聽她反來安慰自己,不好再說什麼,道:「黛西乖寶,累了吧,睡一會,你看你媽都睡了。」

  紫菀點點頭,讓吳霜把頭靠在自己肩上,自己也把頭靠在吳霜的頭上,兩人互相支撐著眠一眠。

  上海的馬路彎彎窄窄,人又多車也亂,街道上全是四鄉逃難來的鄉民,擠在路上,車子更沒法開快,走走停停,急得秋白一掌的汗。好不容易出了城,路又不好了,足足三個鐘頭才到吳淞口碼頭,遠遠看見那艘貨船還泊著,才松了口氣,叫醒睡覺的兩母女,下了車,一邊一個挽著走上跳板,忽然笑道:「可算趕上了。霜霜,一路辛苦了。菀兒,這次你把媽媽照顧得很好,真是長成大人了。」

  吳霜笑道:「你當我們是你公司裡的員工,你在作年終總結?」

  秋白哈哈大笑,和迎面上來的公司仝人寒喧,同事下屬問起吳霜母女來得遲了,各道辛苦。吳霜少不得把路上火車被炸,一路步行到杭州的事又說一遍,說得眾人嘖嘖讚歎。等秋白的車子也被運了上來,貨船起錨,慢慢駛離了碼頭。

  船上的工人把秋白三人引到一間艙房裡,因是貨船,艙房少,也小,這間算是大的,勉強可住下三個人。秋白安頓好母女二人,把衣服箱子指給兩人看了,出去和同事商量事情。

  紫菀關上艙門,看一下房裡,說:「媽媽,這裡只得一間盥洗室,你先去梳洗吧,我幫你找衣服。」吳霜答應了,紫菀在箱子裡找到兩人的內衣外衣,拿出來放在床上,歪身靠在床頭上發呆。過了一會兒,艙裡悶熱起來,紫菀覺得透不轉氣,起身去甲板上吹風。

  船才離開吳淞口不久,還沒入海,江面寬闊如洋,天早已黑了,一輪明月升在東邊遠處的海天交匯處,西邊海上卻隱隱有雷聲傳來,風卷著黑雲在天上翻湧,霎時便將月亮淹沒。風吹風過,雲卷雲舒,稍時月亮又在雲團縫隙中露出,圓如玉璧。

  紫菀看著黑雲堆裡雪白的月亮,桂魄兔影歷歷在目,忽然記起自己是怎麼到了過去。那是農曆五月十五,自己在枕頭裡找到一枚玉璧,捧在手裡去給媽媽看,在月光下看見玉璧上有之琬的俏臉,跟著和老年的之琬朝面,她伸手來奪手中的音璧,自己驚嚇之下,摔在門口,最後看到的,便是這滿月之像。

  而自己又是怎麼回來的?是在七月十五的夜裡,圓月如璧,自己和三哥在月下漫步。後來自己從喚茶處拿回玉璧,那舷窗裡頭,不正好是一輪滿月?五月十五,七月十五,自己出事,不都是在十五的滿月之夜?

  難道,這玉璧作祟,一定和滿月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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