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離魂 | 上頁 下頁 |
三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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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荷衣心知有異,更是不敢稍有疏忽,在車杆上搭上一把力,兩人拉了車趕到了天主教會辦的廣慈醫院,馬上有嬤嬤接過,先問了白荷衣傷者的姓名年齡,登記好了,送進了急救室。白荷衣歇口氣,在醫院裡找到一門電話,拔通了七三二九,那頭是個中年男人的聲音,「喂」了一聲。 白荷衣覺得這個聲音好熟,一時想不起來,小心地問道:「是哪一位?」 那頭的男人不耐煩回道:「你打的電話,卻問我是哪一位,真可笑。」 白荷衣拼命在腦中想這個人是誰,嘴裡還要應付,說:「是謝小姐讓我打這個電話,她受傷了,現在廣慈醫院急救。」 那個男人忙問:「傷得怎樣?是怎麼傷的?」 白荷衣留了個心眼,道:「不知道,我是醫院裡的雜役,只是幫謝小姐打個電話。」 那男人簡單應道:「知道了。」擱下了電話,聲音裡倒似有一絲不安的樣子。 白荷衣這才稍微定心,一低頭,看見衣襟上沾了血漬泥土,脫了下來,到盥洗室去洗了洗手和臉,把衣服卷在卷軸外面,等在醫院大門口,兩眼注視著來往的人,看誰像是電話裡的男人。 過了大約半個鐘頭,一個中年男人匆匆走進來,白荷衣一看,吃驚不小,又生怕是自己領會錯了,也許他只是湊巧也在這個時候來到這家醫院,便閃身躲在人後,悄悄走過去,正好聽到他在問一個嬤嬤說:「有個女病人被送來急救,情況怎樣了?」 那嬤嬤問傷者叫什麼,男人道:「姓謝,是個年輕小姐。」嬤嬤點頭道剛才是有位年輕的謝小姐被人送來,帶了他往急救室那邊去。白荷衣確信自己聽得清清楚楚,這男人確實是和謝小姐有關,心底一片驚慌:梅文徽為了得到師妹的繡畫,竟然使出了這樣下作的手段。 這個中年男人,正是梅文徽。 第二十二章 受困 白荷衣離了醫院,老劉迎上來,讓他在車上坐好了,拉了回家。一路上心裡忐忑不安,知道將有大事發生,卻不知如何避開。他這時不過二十餘歲,從小就跟著琴湘田學戲唱戲,和外界少有交集。更兼天性單純,為人良善,行事越發地謹慎。又在梨園,學的旦角,更是怕人說三道四,損及名聲。外頭有人請酒吃飯、唱堂會、拜頭子一概謝絕,人脈可說極淺。這時明知是大難臨頭,卻不知誰可以救得了自己和師妹。 師妹被梅文徽盯上,三年都不曾放棄,可知積怨已深;派來竊畫的謝小姐又因自己被撞得生命垂危,他更是不會善罷干休,如此看來,三年前自己莫名其妙被人暗算,也是梅文徽下的手了。他知道從琴湘田到琴太太、師妹,再到自己,只有自己是最弱的一環,最易得手。只是不知他打了自己後,又會怎樣行事,才能達到他的目的?白荷衣略過這一節不想,他知道以自己那點兒心思、閱歷和計謀,是猜不出梅文徽這樣老辣的人的手段的。 想到這裡,隱約覺得師父當時率全家出走香港,確是壞了他的打算,所以他才含恨在心,三年後仍然要得之而後快,不惜用上美人計,借拜師學戲之名,登堂入室,借機下手。若不是今天他拿了畫軸回家,誘得謝小姐動了手,日子稍長,難免會引狼入室,被她哄得帶去琴家。只要進了琴家,那師妹的手帕、衣裳、掛在牆上的繡畫、沙發上的引枕,不都是她的目標? 今天自己因一時不舍,將師妹的四幅繡畫帶回家,一定是讓謝小姐窺出了端倪,所以才一反常態,癡夾歪纏,嚇得自己逃開,好趁機下手。所以她在受傷後仍是牽掛著那個卷軸,才會問那裡頭是不是繡畫,才會說「告訴他,我辦到了」,說不定她在自己這裡學戲一月有餘,沒有得到一件東西,梅文徽早不耐煩,她才會冒險下手,看也不看卷軸裡是什麼。回家看過之後若然不對,只是尋常的畫作,她到時盡可以找個藉口還回來,繼續等機會。 他越想越是害怕,又慶倖繡畫沒有交給陳經理代售,三年前不過是讓梅文徽看了一眼,就惹出這麼大風波,一旦掛出去,引出什麼人的興趣,還不知要發生什麼可怕的事。那麼,目前最要緊的,就是不讓師妹落入梅文徽的手中。 他在家裡轉了十七八個圈,也想不出個計策,沒辦法,只好帶了卷軸,到師父那裡求救。 見了琴湘田,把事情一說,再把卷軸打開,請師父示下。琴湘田先看繡畫,對兩幅以鄭思肖畫作為摹本的蘭草和菊花愛不釋手,贊道:「我學了快三十年的畫,不及菀兒千針萬線之一絲。這位鄭思肖鄭所南翁並不十分有名,比起南宋畫院的李迪、李安忠、林椿、毛益、陳居中可說是名不大著。菀兒會知道他,還見過他的畫,實是難得。小小女子,有這樣的見地,愧殺鬚眉。其他如趙孟堅、陳容,梁楷,南宋四大家的李唐、夏珪、劉松年、馬遠更是比不上了。要繡蘭草,那趙孟頫也有《蘭蕙圖》傳世,更有名更容易找,菀兒卻偏偏揀了所南翁的無土蘭,那是對眼下的局勢深有感觸,對國土為外族所得心懷激憤之舉。'土為蕃人奪,忍著耶'?」 這是白荷衣第二次聽見這句話了,問道:「師父,這說的是即使是畫,都不忍心畫上泥土,因為已經沒有國土了,是嗎?」 琴湘田點頭道:「不錯,蕃人那個時候指的是金人,現在當然是指日本人了。這繡畫我看了也不捨得拿出去,就留在我這裡好了。只可惜了菀兒一片深意,其實這應該讓更多的人看到才對。」 白荷衣點頭,又問道:「那眼下的事怎麼才好?都是我收徒不慎,才惹出這樣的麻煩來。」說著慚愧不已。 琴湘田道:「這事怪不得你,主意本是我出的,何況梅文徽蓄謀已久,他不過是利用了這個機會,不然也會想別的辦法的。你一個人住不安全,暫時先搬到這裡來。謝小姐受傷,梅文徽必然遷怒於你,你要當心了。」 白荷衣忽然發狠道:「師父,人說百無一用是書生,我看是戲子才對。除了會唱兩出戲,手不能提,肩不能扛。要改行做個小買賣,連算盤也不會打。我恨不得上陣殺敵去,只怕是人家不要我。」 琴湘田默然,過了一會兒才道:「不可妄自菲薄。戲曲有教化人心之功,大有益處。梅老闆不唱戲了,誰會看輕他?」 白荷衣拍案而起,道:「對,我也可以仿效。梅老闆蓄須明志,師妹繡針抗戰,我也可以曲線救國。師父,我不能再躲在家裡了,我要上臺演戲。從明天起我就排演《戰金山》,南宋梁紅玉擂鼓抗金,我白荷衣唱戲抗日,一樣是救國。」 琴湘田贊道:「好,有志氣,比我想的又高一層。明天我們就來排這個本子,一會兒我打電話聯繫一下,看誰有興趣和膽量來演韓世忠。」這個時候演《戰金山》,分明是打出了抗日的旗號。上海這個地方的租界雖然仍舊保持著合法的自治權,人稱「孤島」,但日本人的勢力無孔不入,出演韓世忠,是需要很大的勇氣的。 兩人商議定了,白荷衣回家把金銀細軟現鈔等收了,裝在一個描金樓閣圖畫的漆盒內,用塊舊桌布包了,夾在一些衣服、戲裝、頭面、旗靠等裡頭,讓老劉先用車搬到琴家去,自己過會兒就去。老劉走後,他叫來兩個負責打掃漿洗的下人,付了兩個月的傭金辭了他們,然後樓上樓下關著門窗。這時大門忽然被人推開,他回頭一看,臉都嚇白了,噔噔噔退後三步,問道:「你來這裡做什麼?」 來人自是梅文徽,他衣衫不整,蓬頭亂髮,臉也紅著,喘著粗氣,指著白荷衣罵道:「你幹的好事,倒有臉來問我!你把謝小姐害得不死不活的,往醫院一扔了事,偷偷溜了,你以為我會放過你?」 白荷衣怒道:「你自己設計害我,反倒說我害人,豈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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