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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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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照璧 吳喬兩家聯姻,這事一傳出去,馬上轟動了吳鎮。有的說是吳家高攀了書香官宦人家,他吳家不過是開鋪子做買賣的。有的說是喬家另有打算,眼看喬家就要敗落,搭上了吳家,就又可以興盛一時。有的人冷笑,說喬家上了吳家的當,這喬家只得一個女兒,嫁進了吳家,將來這田產房產,不都歸了吳家嗎?這吳鎮從今以後,就真的成了吳家的了。別人問說喬家不是還有一個兒子嗎?怎麼也輪不到吳菊人來接手,其人道,這喬家的兒子放洋這麼多年,回不回來還兩說呢。就算回來了,他對這些不熟,哪能鬥得過吳三少? 這些話也就是背著吳喬兩家說說,當面都是笑容堆面,恭喜的話滿口不絕。這兩家聯姻後有錢有勢,誰能與他們比肩?巴結還來不及,得罪了人家,自己也沒什麼好處。 鎮上的鎮外的,遠的親近的鄰,無不送上厚禮。開始吳喬兩家還拆開來看,後來越送越多,看不過來,便騰出幾間空屋子,擺放賀禮,另外命人登記造冊,將來好回禮。 婚期日近,雲姨娘和琬小姐忙著收拾嫁妝,翠姨娘趕著繡一頂喜帳,藕荷色的薄紗,上面繡滿纏枝紋樣的百合石榴、如意雲頭、寶瓶蓮座。喜帳本來備有一頂,是冬用的厚錦紅底子,眼下就快入夏,那大紅的自然不能用,只好另做涼帳。顏色雖然不喜慶,但寓意卻深。藕是成對結偶,百合是百年好合,石榴多子,其他也都是吉祥紋飾,顏色又配得嬌嫩,琬小姐看了也心癢,讓鸚哥和喚茶去收拾,自己坐在翠姨娘對面,兩人對繡。繡一陣,兩人抬頭相看一眼,微微一笑,埋頭繼續。兩位姨娘把琬小姐像親生女兒一樣捧著養大,這眼看有了歸宿,都是滿心歡喜,覺得喬伯崦忽然開竅了。 兩人繡著,閒聊幾句,琬小姐忽道:「翠姨你把鸚哥留下可好?」 翠姨娘道:「怎麼?」 琬小姐低頭道:「我帶喚茶一個人就夠了。鸚哥留下。」說著臉色飛紅。 翠姨娘奇道:「這兩個丫頭是你親娘留下的,帶在身邊又懂事又聽話,還能幫你拿主意,有她們在,我們也放心。她們就替你親娘和我們照看著你。你留下一個,讓另一個沒個幫手,過去了怕使喚不便。」 琬小姐吞吞吐吐地道:「不是留一個帶一個,是留鸚哥。」 翠姨娘不解,問:「有什麼區別嗎?」 琬小姐紅了臉道:「鸚哥想留在家裡。」 翠姨娘停了針,看著她道:「丫頭自然跟著主人,哪能隨她們想留還是想走的。她如果這樣想,就錯了,我回頭讓你雲姨去教訓她。」 琬小姐急了,也住了手,抬起臉央求道:「翠姨。」咬了咬下唇,道,「不是她說的,是我想讓她留下。要是覺得一個喚茶不夠,另外找個人就是了。」 翠姨娘道:「這可奇了,那兩姐妹好得跟一個人似的,你硬把她倆拆散,她倆未必樂意,你使喚新人還要勞神教導,沒的淘氣,又多添麻煩,這到底是為什麼?」 琬小姐把頭一低,用蚊子哼哼的聲音道:「鸚哥心裡有人,我不想拆散他們。翠姨你做件好事,成全了他們吧。」 翠姨聽了一驚,道:「是鸚哥那丫頭說的?好個沒臉沒皮的,這樣的不安分的丫頭,原是不能侍候小姐。不要也好,看我回頭不撕了她。」 琬小姐忙道:「翠姨,她沒說,是我自己看出來的。你這樣生氣,反害了我的好心。翠姨,你也說過女兒大了就該嫁了。」說到一個「嫁」字,幾不可聞,停了停,輕輕道,「鸚哥她們兩個,比我還大兩三歲,豈不是早就該打發了?鸚哥有自己中意的人,正是一樁美事,日夕有情,將來也不會反目。你成全了他們,就當是做善事,他們念你的好,比繡一幅觀音像還靈。」 翠姨娘笑駡道:「看把你巧嘴巧得,跟個鸚哥兒似的。也罷,這是你的好心善心,我可不敢掠你的美意,他們要念好,只管念你的情就是了,就當是我送你的修行。」 琬小姐大喜,道:「謝謝翠姨。」 翠姨娘道:「說了半天,還沒說那丫頭看中了誰,要是我錯點了鴛鴦譜,豈不是把你的好意變成了歹意?」 琬小姐垂首繡了兩針,才道:「是冒先生。」 翠姨娘愕然道:「好個丫頭,真好眼光。冒聘芳溫文雋秀,確實好人家。這麼說,聘芳和鸚哥是兩情相悅了?瞞得倒緊,我們是一點兒風聲不知。」 琬小姐含笑道:「不是的,是鸚哥自己相中的,冒先生怕是不知。」 翠姨娘道:「怪不得。我看聘芳是個老實人,不像別的戲子那樣狐媚惑行。丫頭們大了確是鬧心,早該把她們嫁了。也好,她既然看中了聘芳,就把她給了他就是了。不然她心裡不安分,跟你過去了也不能安心服侍。琬兒,你是個善心的人,這些都是你自己的修行,這輩子定能平平安安,夫敬子孝。」一席話得琬小姐羞紅了臉。翠姨娘歎口氣道:「過去了就做當家奶奶,你這麼靦腆害羞,如何壓得住吳家的人?到時豈不讓下人們給越過頭去?好在吳女婿像是個會疼人的,他跟老爺保證過,一輩子不納妾呢。我看老爺會答應下這門婚事,吳三少爺這句話是關鍵。你別看老爺他除了唱戲,諸事不管,這事上倒把得甚嚴,很是精明。本鄉本土一個鎮子,知根知底,又不用遠嫁,又不用侍候公婆。找來找去,還真找不出比吳三少爺更好的女婿了。雖然他家不是讀書人,但金無足金,人無完人,針無兩頭尖,籮裡挑花會挑花了眼。」 琬小姐粉面飛霞,真合壓倒桃花一般,忸忸怩怩地道:「翠姨,早知引出你這麼多話來,我就不說了。」 翠姨娘見琬小姐窘得坐立不安,一笑住口。 雲姨娘把兩個丫頭使喚得團團轉,整理嫁妝就花了一個多月。黃花梨的拔步床、麵條櫃衣櫥、二連式櫃桌、枕箱、衣架,紫銅的面盆漱盂、手爐腳爐、漆盒瓷瓶、陳設屏風、燭臺燈火、被帳鋪蓋、冠巾鞋襪、四季衣裳、整匹的綢緞布帛、金銀首飾、梳洗用具、珠玉珍玩、文房四寶……凡是新娘嫁到夫家所需的用具一應俱全。這裡頭有喬伯崦前一位夫人的陪嫁,也有琬小姐親娘的嫁妝,以及兩位姨娘給她新添的,用上三輩子也用不完。這也是本地的風俗,十裡紅妝到夫家,吃的用的使的都是娘家的東西,不受夫家的轄制,不受夫家的氣。 婚禮定在五月十八,是個宜嫁娶、宜出行的黃道吉日。十六這天,明月當頭,光華四散。白天的熱氣散了,天井裡夜涼如水,月華如練。幾株玉簪花抽出淡紫色的莖蕙,開著小花,幽幽地吐著香氣。琬小姐洗了澡,穿了一件薄衫子,披散著一把長及臀下的漆黑長髮,坐在一張雞翅木四面開光的繡墩上,讓鸚哥給她擦乾梳通。 鸚哥已經知道琬小姐開了口,要把她留下,等送小姐出了閣,就讓她和冒聘芳成親,心中感激莫名,只得在小姐出嫁前盡心地服侍。主僕一場,轉眼分離在即,都是又傷感又惆悵。仔細梳通了頭,略加綰束,好讓明天一早起來不至散亂得梳不順,鸚哥收了梳篦釵環,琬小姐握住她的手,拿起桌上一對扁赤金鏨葡萄花的鐲子替她戴上,這原是她家常戴的,洗澡前剛褪下。 鸚哥漲紅了臉,推辭道:「小姐,你對我的好,我是三生三世都報不了,哪裡還敢收你這個。光是你給我的衣服,都夠我穿十年的了。」 琬小姐把另一隻也戴在她腕上,抓住她的手搖了搖,笑道:「好姐姐,你就收下吧。等過了明日,還不知什麼時候能見呢。」 鸚哥哽咽著說不出話來,琬小姐道:「你們也都去睡了吧。這些日子把你們都忙壞了。」 喚茶過去鋪床,抖開杏色的夾紗被子,放下海棠紅的帳子,琬小姐道:「你也去吧,和鸚哥說說話,明日怕要亂上一天,可顧不上了。」 鸚哥和喚茶兩人應聲去了,隨手關上房門。琬小姐一時沒有睡意,看看滿屋的東西,都整理得停停當當,想找點兒玩意兒來解悶也無從下手,只好把床頭一隻珠寶箱打開,一樣一樣檢視著玩。拉開箱子最下一層,用力稍大,把整個抽屜都拉了出來,往裡一看,裡面居然還有一層悶倉暗盒。琬小姐一時好奇,把暗盒打開,裡頭是一個紅綢包,取出來揭開紅綢,裡麵包著的竟是一塊青玉的圓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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