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離魂 | 上頁 下頁


  原來這之琬小姐從小聽戲長大,早把這些曲子習得爛熟,只不曾在人前唱過。非但是她,就連家裡的丫頭下人,凡聰明伶俐的誰不會唱上兩句?只是不識字的難解這裡頭的情懷,聽是聽,唱是唱,過了便撂了。只這琬小姐,從小兒這《牡丹亭》便是她的識字課,女兒家哪禁得住這般淹煎?春情難遣,無人可述,未免自傷自歎,自比杜麗娘了。

  鸚哥和喚茶把燕窩交給了雲姨娘,告退下來,鸚哥向她央道:「好妹妹,陪我去別院瞧瞧冒先生去?」

  喚茶嗤道:「奇哉怪也,我去做什麼?你們的私房話我又不要聽,沒的在你們眼前晃,惹你們討厭。」

  鸚哥拉著她衣袖道:「我老是一個人去不是太打眼了嘛。好妹妹,回來我幫你洗頭吧?」

  喚茶道:「好,好,好,就依你。我要不是可憐你,才懶得理你。誰稀罕你幫我洗頭,我又不是沒長手。」

  鸚哥赧然一笑,兩人挽了腰,興興頭頭地走了。

  雲姨娘在窗戶裡頭看見這兩個丫頭在院子裡說了一會兒話,一徑往別院方向而去,因歎道:「丫頭們也大了,都該揀個人,發嫁了才是。人一大,心就野了,說些沒頭沒腦的話,不要帶壞了小姐。」

  翠姨娘歪在一張鐵蔾木的貴妃榻上,道:「這次來祝壽的有好幾家家世不錯的,不妨從這裡頭揀一門好親,把琬兒嫁了。眼看快二十了,年齡上去,反不好說人家。」

  雲姨娘合上窗扇,過來陪她坐下,道:「如何不是呢?這也要老爺肯才行哪。不過咱們可以先粗選幾個,挑個機會問問,老爺要問起來,我們也有回答的話。」

  翠姨娘道:「你看誰家的公子好?我聽南潯張家的太太說,他們老爺剛給張家大少爺捐了個二品候補道的官,花了十萬兩。張家太太又說了他家少爺的年紀品行,有什麼愛好,讀什麼書,我看是有點兒意思。」

  雲姨娘道:「嗯,這張家少爺算一個,跟我一桌的是湖州的陳太太,她也有意無意提到她家的二公子,今年剛二十,和琬兒同年,他家的宅邸叫'五昌裡',聽說比我家還大上一些。只是這陳二公子沒進過學,十三歲上進了家裡的鋪子學生意了。」

  翠姨娘搖頭道:「家裡再有錢,沒功名沒學問的,老爺是看不上眼的。浙江學政王家的公子倒不錯,家學淵源,已經是中了舉的了,因上科主考是他父親,才回避了沒考,不然,就是個進士。」

  數著這些世家公子,雲姨娘忽然歎道:「家世好學問好的,未必是個有情人。女兒家選夫,家底大致上過得去的,首要的還是要男方的人品好,琬兒過去才不受委屈。你看她整天不說一句話的冷性子,將來受了委屈也只是存在心裡,不會為自己爭上一爭。你就看看她如今的形容,就可以想見將來了。」

  翠姨娘也贊同她的說法,道:「姑娘脾氣太好,也不是個好事。遇上那不知好歹的,把好性兒當成好欺,寵妾滅妻起來,實是有苦說不出。咱們在這裡把這些世家公子揀一遍,誰知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也不過是聽他們母親自誇。哪個做娘的不誇兒子?」

  雲姨娘忽然問道:「老爺今年請這麼多客人,會不會也有擇婿的想法?」

  翠姨娘想一想,道:「老爺心裡想的,誰能猜得出?我看我們還是跟他明說了。剛才說的幾家太太,哪個話風裡不是透著這個意思?只要我們松一鬆口,對方馬上就會提親,可老爺沒提過,我們哪裡敢擅自做主?」

  雲姨娘道:「所以還得我們來煽煽風。老爺的心思都放在戲上,怕是都沒覺得琬兒已經長大。」

  翠姨娘道:「這話對,第一步得先讓老爺動這個方面的心思。」

  兩人商議半晌,還是覺得見機行事較好。

  第三章 拒婚

  喬家的兩個姨娘操心著琬小姐的婚事,吳家三少爺吳菊人也在想著那位從末謀面的喬小姐。自那日見了沈九娘穿的戲服,被上面鮮活的花葉牽動了情絲,回來後顛倒不已,暗暗思忖這喬家小姐該是怎樣一個靈秀聰慧、幽靜清雅的女孩兒,才能做出這樣的繡品?又會畫,又會繡,從小聽昆曲長大,怕不是個杜麗娘似的人物?相貌如何,雖未見過,但大家閨秀,能差到哪裡?何況喬老爺本人疏朗軒湛、清瘦爽闊、儀錶非凡,交往的人物是沈九娘、琴湘田、餘度香這樣的美戲優伶,娶的夫人一定也有沉魚落雁之容、超凡脫俗之姿。照此看來,他的女兒具閉月羞花之貌、冰雪珠玉之神簡直是一定的。更何況這樣一個顧繡高手娶在家裡,吉昌行的繡品定會再上層樓,賣價更高。她的繡品若是送進宮去,討皇太后歡喜自是不在話下,閒時指點一下繡莊裡的繡工,讓她們的技藝突飛猛進,對吉昌行的收益豈不是更好?

  吳菊人主意打定,便想請何人做媒方能萬無一失。尋常那些以保媒說媒為生的肯定入不了喬老爺的眼睛,一事不煩二人,韋仲清韋老爺既和喬老爺伯崦交好,請他去說合,喬伯崦不致會駁他的面子。這麼一想,他便叫人備了四色禮儀,親自捧了,來到韋家,見了下人,說請韋老爺出來,有事相商。

  韋仲清聽了微覺奇怪,心想和吳家向來沒什麼交集,這吳老三來見自己是何道理?一邊換了衣服,滿面堆笑地迎出來,問道:「賢契過訪,不知有什麼要緊事?請坐,看茶。」

  吳菊人卻不落座,雙手抱拳,一揖到底,笑容滿面地道:「有事相求世伯,還望成全則個。」

  韋仲清看他行下大禮,嚇了一跳,忙起身還禮,道:「賢契有話好說,不敢領此大禮。吳家產大業大,財大勢大,哪裡能有用到韋某人的地方?」

  吳菊人上前一步,扶韋仲清坐了,自己陪坐一邊,道:「此事非韋世伯不能成也。」

  韋家下人送上茶來,韋仲清示意吃茶,兩人端了茶碗沾了沾唇,韋仲清奇道:「哦?願聞其詳。」

  吳菊人放下茶碗,道:「世伯還記得那天喬老爺壽宴,我二人共桌看沈九娘的戲?」看韋仲清點點頭,便又道,「自那日聽世伯提及九娘戲服乃喬小姐所繡,深為敬佩,對喬小姐之才藝十分傾心,不免有親近渴慕之意。雖然寒門柴扉,不敢擅攀高第,但小姐仙姿,原是俗人不能企及。小可不才,願為小姐終身之托。世伯乃喬老爺至交,旁人也許不成,世伯出馬,馬到功成。」

  韋仲清聽了這話,先不作答,將他上下打量一番,看他面容清俊,雙目有神,胸背端直,身姿挺拔。再看他一雙放在膝上的手,掌寬指長,甲短邊潔,渾身整齊清爽,竟是個極出色的青年。韋仲清心裡暗暗贊道:沒注意這吳家老三居然一表人才。

  吳菊人任他上上下下看個夠,含笑不語,過了一會兒,端起茶來喝一口,道:「可入得世伯法眼嗎?」

  韋仲清呵呵一笑,道:「我於相人術上略懂一二,賢契面目清朗,眸子有神,下頜方正,嘴角有力。有此相貌,為人差不到哪裡去。賢契美意,定能達成。但我從來不替人做媒作保,因此也不能為賢契破這個例。」

  吳菊人一愣,道:「當真不能?」韋仲清笑著搖搖頭,吳菊人微一沉吟,道:「那能否請世伯做個引見?我和喬家不熟,若不是日前喬老爺華誕壽宴,本沒福氣上得喬家大門。若是貿然上門提親,恐有失禮唐突之嫌。」

  韋仲清其實深知喬伯崦脾氣,本待不允,但吳菊人這樣禮貌周到,好生叫他為難,只得應道:「也罷,難得賢契看重我這個老頭子,我就陪你走一趟,替你引見引見,成與不成,我可不敢打包票。」

  吳菊人道:「這個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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