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 | 上頁 下頁 |
四四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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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太太自知失言,卻不肯服輸:「就你心眼多,我說的是旁的事,什麼翻修宅邸呀,待人接物,以後都信妹子的。」 見兩人這般,段夫人搖頭笑道:「你們倆呀,一道吃過那麼大苦頭,也算共患過難,還鬧個不休,等將來做了祖母曾祖母,我看你們還吵不吵!」 明蘭聽得有趣,四人一齊大笑——至於這幾日究竟在宮裡吃了什麼苦頭,這三人卻誰也不肯說。 到了變亂後第九日,劉正傑終於將全京城肅清,連隱藏在四方邊角的渣渣清除乾淨,或格殺,或擒拿,多數趕出城外,由埋伏在城門外的鄭駿驅至東面。 叛軍想著,畢竟京師衛戍不好離開太久,便與一道被算作逆賊的散碎蟊賊,共一千多人,團團聚於城東三十裡的落山坡,稍事休整,誰知忽殺出一支彪悍鐵騎,堵住山谷口,霎時漫天火苗箭矢,一片血海。 天色昏黃,明蘭坐在飯桌前,慢悠悠的喝著雞湯。 隔著半座京城,三十多裡的京郊坡地,仿佛也能聽到落山坡的震天殺聲,遠遠漫起滾滾濃煙,其間金赤的火焰傲然閃動,天色愈暗,火光就愈亮,似是故事裡的神仙,身披戰甲,踩著烽煙雷鳴,下凡來誅妖降魔。 巳時的梆子聲咚咚傳來,因白日睡太多,明蘭此刻了無睡意,便搖著把大蒲扇,坐在廊下仰頭看那浩渺繁星。樹葉帶著古樸的清香,絲絲鑽入鼻端,星星點點的螢火蟲顫顫悠悠的在簷下撲騰,飛蛾在水晶燈罩上輕輕拍翅,發出仿佛書頁翻動的聲音。 睡意漸漸上湧,正想起身回屋,明蘭忽聽見園子裡一陣吵雜,似是驚喜的歡呼,不等她反應過來,只見一個黑乎乎的高大身影站在庭院那端。 那人停了停,一步步的走過來,寬闊的肩上撐起暗紅色大氅,兩邊露出金光閃閃的猙獰猛獸,兩頭虎首張口,齒鋒尖利欲嗜。 透過繁茂的枝葉,稀疏的月光照在那人臉上,身上,猩紅的濃稠凝結在暗金的鎧甲上,滿臉濃密的絡腮鬍子遮住了大半面龐,只一雙黝黑的眸子,明亮熾熱如昔。 明蘭覺得嗓子發幹,心頭亂跳,握著扇柄的手心有些黏,思念太久,以致反忘了初衷,一旁的小桃綠枝在說什麼,她全然聽不見,只那麼一動不動站著,定定望著他。 鬍子緩緩走近,啞聲開口,頭一個字卻先破了音:「……我,我回來了……」 仿佛遠方擂鼓,低沉鳴動,隱隱傳來驚心動魄的消息,幽香涼爽的庭院中,飛蛾的撲扇聲,葉尖露珠的滴落聲,明蘭耳畔寂靜,忽然不知此刻是夢是醒。 是不是适才在廊下,已經睡著了,此刻只是夢中…… 鬍子一個大步上前,用力抱住她,撲面而來的血腥與塵土氣息,捏得發痛的肩和臂,才讓她清醒過來。她呆呆的去摸他的臉:「哦,你回來了。」喉頭堵住了似的,千言萬語,此刻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鬍子摟了她良久,捧起她的臉,「你想說什麼?」 明蘭愣愣的:「仗打贏了麼?沒落罪罷。」 鬍子咧嘴笑道:「都贏了。我率一騎人馬連夜趕回來的,張老國公還在後頭壓陣呢,有俘獲,首級,還有羯奴單于的虎頭金帳!」 明蘭想笑,又想哭,傻在原處,像忽然被老師叫起來小學生,一副呆相。 鬍子摟著她坐到廊下,摸著她枯黃乾裂的頭髮,憐惜道:「……你醜了。」 明蘭立刻清醒了,用力捶他肩膀,狠狠道:「你還不是一副惡鬼模樣!」 大半年的風餐露宿,征討殺戮無盡,數日連夜驅馬狂奔,繼而一場廝殺,鬍子也消瘦憔悴極了,顴骨高高聳起,眼眶深陷,配上漆黑的面皮,一臉的兇神惡煞,與惡鬼頗有幾分神似——和枯瘦幹黃的明蘭,倒很登對。 夫妻對坐,有太多話想說,反一時想不出說什麼好。 鬍子一遍遍巡梭明蘭,目光從臉上,身上,到碩大的肚皮上,「……我真怕……」怕她不測,怕她生病,怕她憂心……「兵敗之事,我該早告訴你的,免得你擔憂。」 說不介意是假的,可又能怎麼辦呢?「你不告訴我是對的。」頓了頓,她接著道,「你聽聞鄭大將軍的事了吧?鄭老太爺和老夫人,三日內全沒了。」 鬍子歎道:「可惜了。鄭大哥最是孝順……他是裹著孝,領兵出城伏擊的。」 明蘭默了會兒,才道:「君不密,失國,臣不密,失身。這道理,我懂。」 若說親近,鄭家父子是骨肉至親,幾十年父慈子孝;若說忠心,鄭老將軍一腔赤膽,鐵骨錚錚;更別說鄭老夫人一輩子與世無爭。縱是如此,不能說,就是不能說。 這是血的規則。 作為家人,能做的,不過是信任和堅強。 「何況,薄老夫人曾說過,做武將家眷的,若男人真戰死了,也沒什麼好尋死覓活的,拉扯孩兒長大就是了。」明蘭語氣沉重。 鬍子毫不猶豫的點頭,「這話是沒錯。不過……」他忍不住道,「也別事事都學薄老夫人。」 「這是為何?」她深深覺得薄老夫人乃一代奇女子,每回禍事,她都能神奇的避過。 「薄老帥少時無家無恃,一書香門第機緣巧合,受其大恩;是以當薄老帥求娶那家女兒時,人家不好回絕。可那姑娘不樂意,天天等著守寡改嫁,老帥說,便是為這口氣,他也要活得比婆娘長!」 明蘭聽的發笑:「亂講,我聽說薄老帥也是名門子弟,不過家道中落而已。」 鬍子一臉『成功人士總會有各種關於成長背景的美妙猜測』,笑道:「你聽那胡說!薄老帥的老家在不知哪處的山溝溝裡,自小連個大名都沒有。升小校時,才連夜抓了個算命瞎子給改的名。」 「那,薄老帥的原名叫什麼?」 鬍子道:「小時聽老爺子說過,仿佛帶個『狗』字,只不知是二狗,還是狗剩,抑或狗蛋什麼的……」 明蘭笑得彎下腰去,鬍子讓她靠在自己懷裡,一手牢牢包握她的手,另一手輕輕捋著她的頭髮,空闊安靜的庭院,忽的寧馨可愛起來。 靜不過一會兒,側廂響起幼兒的哭聲,夫妻倆醒過神來,明蘭摸著鬍子肩上的金虎頭,笑道:「團哥兒知道爹回來了,你先換身衣裳,再去瞧他罷。」 「衣裳就別換了,領軍武將無旨不得入京,我是偷著進城來的,先抱一抱兒子,我這就得趕回去……」 後面的話明蘭沒聽清,只覺得耳朵嗡嗡作響,半響,她才尖叫著:「你這是私自進城啊!你,你你……你有沒有毛病呀!記掛妻兒,叫人遞個話進來不就完了,幹嘛非要自己來!你知不知道無旨入京是什麼罪名!你當那群言官是擺著好看的呀!你岳父早不在禦史台混了,沒人罩著你啦!你個大傻瓜!你還看,看什麼看……」 鬍子哈哈大笑,這時崔媽媽抱著團哥兒出來,鬍子一把抱起小胖子,用力親了幾口,然後交還給崔媽媽,大步流星的轉身離去,走前還摸了一把老婆的臉蛋。 明蘭怒極,用力將扇子擲過去,跺腳罵道:「你個大白癡!回去給我好好寫謝罪摺子,求得皇上諒解!老娘可沒興致去送牢飯!」 回復的是一串響亮大笑,從外頭遠遠傳回院來,笑聲敞明快活之極,仿佛這寂靜幽夜,刹那已是春暖花開。 明蘭氣了半天,忽覺自己雙手叉腰,凸肚叫駡,不正活脫一把『茶壺』麼,睡眼惺忪的小胖子呆呆望著母親,仿佛在驚奇——明蘭忍不住捂嘴輕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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