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 | 上頁 下頁
四〇六


  張氏也鬆口氣,沈家老倆口是沈從興身邊心腹中,少數從一開始就不贊成沈家對待妻妾的方式,立身正直,叫人好生敬重。

  她呵呵道:「妹妹這是什麼話,顧侯的內弟,爹爹哥哥又都有功名,我家老叔只怕你們讀書人門第清貴,瞧不上他們武夫呢。」

  這門親事是互利的,沈家老二既要從文,自少不了要文官道上的人脈和幫手。

  而從長棟來說,他不論樣貌還是天賦,都不如長柏長楓,也未必能好運的再碰上個柳氏,還不如早作打算呢。

  兩人說了半天,越說越投機,越說越熱乎,幾乎可眼見喜事在即。

  說著說著,不免說到各自家事,明蘭家計簡單,三言兩語即告結束,沈家卻委實熱鬧。

  先是鄒姨娘雖被打了半死,又被關了許久,可抵死不肯出去,沈從興多說幾句她便要上吊,加上幾個孩子一道苦求,張氏也表示不願意,說有傷天和,是以國舅爺無功而返。

  如今妻妾間太平了,不過又有了旁的煩心事。沈家長子眼看就要說親了,誰都知道新婦將會有兩個婆婆,一個是世家大族的高貴嫡母,占了名分,一個是嫁姐夫為妾的姨母,占了實際情分,這般不倫不類,到時新婦夾在中間該如何是好。

  次些的門第,沈從興看不上,畢竟是他的嫡長子,將來要襲爵的。

  可高門望族大多珍惜羽毛,明明都知不是樁好親事,倘若還結了親,豈非落個『賣女巴結國舅』的名聲?況沈家又不肯屈就庶女。

  再說了,前車之鑒,高門媳婦有什麼用,英國公張氏女在沈家,也沒過的多好。

  是以國舅爺處處碰壁。

  這事,明蘭倒略有耳聞。

  沈從興有意忠敬侯鄭氏本家的嫡出小姐——便是鄭家兄弟倆的堂侄女,便叫妹妹小沈氏去透個意思,鄭家堂兄堂嫂商量幾日,最終還是決意回了。

  小沈氏有些難過,覺著眾人都看不上自己娘家,鄭大夫人為著開解她,便毫不隱瞞的直言,此事她也不甚贊同——

  試想出嫁後,新婦若孝敬張氏,鄒姨娘定然不滿,丈夫也會不喜,可要自家金尊玉貴的嫡出小姐去討好一個妾室,當正經婆母般伺候,豈不惹人恥笑——像鄭氏這樣的人家,來往都是有頭有臉的,好好的嫡女平白拉低身份,連累娘家都不好出去見人了。

  小沈氏心知這是實情,況她生女之後,早不復當初心境,當仰賴如母的長嫂問她一句:「若是你姑娘,你可願把她嫁給你侄子?」

  小沈氏連忙把女兒抱在懷裡,這很可能是她此生唯一的骨肉了,那麼弱小纖細,她就心疼的恨不能連心都挖出來給孩子——便忙不迭的搖頭,她才不要女兒受那份罪。

  於是她就在兄長面前代為隱瞞實情,只隨著統一口徑,道鄭家已在潯陽老家說親事了。

  國舅爺議親不順,難免央求到嫡妻處去,請她在相識人家代為物色,張氏當時幾要大笑三聲,直想當即罵回去——你以為嫁來沈家是什麼天大好事?!坑了我一個,還要我坑害親友家的好姑娘不成?做夢!

  有了兒子後,她早不是當初那個忍氣吞聲的張氏了,當著丈夫就冷笑道:「大少爺至今連聲母親都未曾叫過我,心心念的只有他姨母,將來討了媳婦,伺候的也不是我。侯爺真好會消遣人,拿捏我好性兒,欺負我們張家也太過了吧!」

  沈從興很是下不來臉,卻又反駁不出,只好咬牙說要押兒子來給妻子請安賠罪。

  張氏又攔住他,歎道:「你生他骨肉,卻生不了他的心,強壓他認我,他心中不服,又有什麼意思。他念著生母,那是天經地義。只恨那起子歪心邪念之人,無端從中挑撥,叫大少爺和我不睦,活脫是我逼死了他母親。」

  她落淚道,「鄒家姐姐過世時,我尚在千里之外,張沈兩家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塊,莫名背了這個罪過,我實是冤甚了!」

  沈從興自然知道這個有心人是誰,依舊不好開口,只恨鄒家誤事,兒子糊塗,嘴裡道:「待他漸漸大了,自然會明白的。」實則已覺著對張氏不起,口氣軟和下來。

  張氏趁勝追擊,故作哀戚道:「罷了,好在我也不指著大少爺養老,大家井水不犯河水罷。不過如今大少爺于我有成見,若叫他知道媳婦是我物色來的,他心裡能高興?只怕叫人家姑娘無端受了牽連遭罪,將來夫妻不睦,平白得罪了親家。」

  沈從興一聽,覺著十分有理,之後便不再要張氏為兒子婚事奔波了,又團團了數月,實在無計可施之下,只得求到皇后處去,最後……

  明蘭險些噴出一口茶來:「什麼?!國舅爺要叫嫡長子尚主?」

  張氏閑閑的擺弄裙邊流蘇:「這不正好,大公主和大少爺年貌相當,既是姑表之親,又彼此知根知底,一帶兩便。……想來,公主殿下定能體會沈家厚待鄒家的良苦用心。」

  反正,等將來沈從興一死,她立刻帶著兒子搬出去住,更自在悠閒呢。

  明蘭久久不能言語;這……實在太有創意了。

  §第206回 送君行

  這天陪顧廷燁吃過晚飯,明蘭打發丫鬟婆子下去,趕緊轉述白日裡張氏的話,顧廷燁聽後先嘖嘖稱奇,「沈兄也怪了,每每與我說時,防張氏夫人跟什麼似的,這種涉及皇家之事,既還沒個定論,卻也說了……」

  聽了這話,明蘭也不驚奇,其實今日言談間,她就隱隱覺出張氏對其夫並不如何敬愛,只疑惑喃喃著:「國舅爺怎麼想起這出呢?我朝慣例,駙馬不是不能議政麼?」

  言下之意,對這樁婚事並不看好。

  難得夫妻意見相反,顧廷燁耐心解釋道,「話雖如此,然則……唉,沈兄想聘輔國公的嫡女,可老公爺只願出個侄女;瞧上汝陽侯的四姑娘,可說來說去,只肯給個庶女;又有說姚閣老的老閨女好,誰知他家老太太不樂意,還鬧的病了一場;韓國公府倒大方,開口就是世子嫡長女,不過……」

  明蘭替他接上道:「不過如今韓家,外無得力男丁在朝,內又家宅不甯,國舅爺瞧不上。」說著,她掩袖輕笑了下。沒想國舅同志已碰過這麼多壁了,非嫡不要,非品貌出眾不要,非爵主一脈不要,非家世清正不要,那的確很難挑。

  看妻子笑的狡黠,顧廷燁也覺著把兄弟苦逼,歎笑道:「能挑的就那麼些,沈兄也是心高氣傲的,不肯拿賜婚來壓人,皇后娘娘心疼兄弟,這才提了尚主。沈兄仔細想,覺著不錯。一來,公主是主子,人人都得敬著,反無甚可鬧;二來,駙馬雖無緣朝政,可哪個能保證老子英雄兒好漢,怎知兒子定有作為,索性安保尊榮,未嘗不好。」

  家裡有個公主媳婦,無論將來朝政如何,兒子本事如何,總不會有人欺上門來,安穩富貴總是有的——以上是沈從興的考慮,末了,顧廷燁加上一句:「橫豎現下瞧不出資質,興許沈家大哥兒就是享福安閒的福分。」

  沈從興曾帶長子上校場歷練,幾番試下來,無論馬上地上的武藝,還是排兵佈陣,那大哥兒當算中上之流——注意,是國舅老爹在場,一干老兄弟湊趣捧場。

  明蘭聽出丈夫暗示贊成,也能理解。好比憑某家兒子的真本事,只能考到全國前十的大學,現下排名第四的學校提出保送,最後家長決定保險一點,接受算了。

  「……話是沒錯,可是……」她依舊覺著不妥,將心比心,哪怕將來團哥兒資質平平,她也希望兒子娶個賢慧合心的妻子就好,而非為了富貴去尚主。

  顧廷燁摸摸妻子鬢邊柔軟的細發,柔聲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換做我,也不願團哥兒尚主。」妻子是在照居家過日子的常規思路在考慮,可沈家情形還能算正常麼。

  明蘭倏然展顏:「那就好,我就怕侯爺說這也好那也好,回頭給團哥兒也求位公主回來。」想了想,又笑道,「我總覺得國舅爺操心太過,實則沈家乃皇親,將來大皇子繼位,拉拔表兄弟一把,便是不尚主,哪個又敢輕慢沈家了?」

  顧廷燁默然,有件事他一直沒說,沒想到明蘭這麼敏銳,自己察覺出來了。

  他思忖半刻,便道:「皇后仁厚,常耳提面命兒女牢記鄒夫人的恩情,要厚待沈家表弟妹。這也還罷了,皇上剛登基那幾年,沈家孩兒常進宮與皇子一道讀書玩耍。也不知哪個嚼舌頭的,小小孩兒居然敢與皇子爭執,還道什麼『我娘是為皇后姑母死的』……」

  明蘭倒吸一口涼氣,不敢置信道:「這話怎能亂說?!」難道鄒家經常提醒?

  顧廷燁歎道:「那會兒孩子們才多大點,加上沈兄請罪不迭,我瞧皇上並未放在心上(鄒夫人又不是為他死的),然兩位皇子怎麼想,就未可知了。」

  明明是嫡親表兄弟,卻不見如何熱絡,前陣子張氏難產風波,皇帝遷怒皇后,又斥了皇子學業,皇后興許不會見怪,但兩個皇子呢?沈從興想來也有此疑慮,才非要給兒子找個靠譜的岳家,就算將來皇帝不關照,官場也有人看拂。

  「興許是沈兄想多了。不過大公主和兩位皇子是一母同胞,素來兄妹情分深厚……」

  他沒再說下去,明蘭已都明白了,夫妻倆默了片刻,顧廷燁打起精神,笑道:「八字沒一撇的事,皇上還沒開口呢。/非常文學/你半個字也別提,就當不知這件事。」

  明蘭自然點頭應了,顧廷燁又道:「四弟長棟那事,我倒覺得好。老沈叔一家都是穩重的,從沒出過錯。你如今身子重,不如我去與岳父說?」

  明蘭趕緊道:「侯爺還是拉倒吧,你去說,爹爹就是不樂意,也難說個不字。婚姻之事,總要兩家都心甘情願才美滿,我省的,侯爺就不必擔心這事了。」

  他撫上妻子微凸的肚皮,又揉揉團子的腦袋——小傢伙占了父母的枕頭,小肚皮一起一伏,直打小呼嚕,顧廷燁滿眼憐愛的看了會兒,歎道:「人人都有姻緣,不知咱們這個,將來會討什麼樣的媳婦?」

  「找個傻點的。」明蘭老神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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