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 | 上頁 下頁
三六九


  這陣子王氏最高興,剛對著多時不見的兄長喜極而泣,隨即又抱著小孫子樂開了花,可惜不過幾日,風頭就被人搶去了。

  六月初四,柳氏生下個女孩兒,因頭胎不是兒子,她頗有些不快,誰知長楓卻十分喜歡,抱著初生女兒贊個不停,見誰都要自誇一番,倒把他岳母柳夫人感動得一塌糊塗。

  柳大人拍著長楓肩膀,慈愛道:「賢婿呀,好好讀書,明年春闈為妻兒博個功名回來。」

  待女孩兒眉眼漸長開了些,眾人驚覺她長得極像華蘭,也是一般的濃眉大眼,英氣大方,連脾氣也像幼時的華蘭,不哭不鬧,還愛沖人笑,竟比親女莊姐兒都還更像華蘭三分。

  洗三禮上,華蘭抱著孩子喜歡的不得了,便連林姨娘的宿怨也淡了幾分,連著送了柳氏兩份厚禮,由是王氏不免不悅,冷言冷語了幾句『丫頭片子有什麼好張揚的』。

  盛老太太見她又小心眼了,便私下與她道:「你只想想華蘭剛降世時,她爹何嘗不是這樣。真說起來,只怕那會兒寵的更不像樣子呢。」

  王氏默。那時盛紘多麼疼愛華蘭,因捨不得牙牙學語的女兒,甚至還抱她去過衙門,想起初婚時的旖旎時光,她不禁悵然——倘若沒有林姨娘,那該有多麼好呀。

  見長楓漸與華蘭和好,親姑姑墨蘭反受了冷落,她只恨柳氏算計厲害,攛掇巴結,弄得他們兄妹不和,隨即又和長楓吵了一架,然後憤憤離去,再不肯多來看一眼。

  國事家事,似乎都是這般此消彼長。當明蘭在小胖子的牙齦上摸到第五顆糯米牙冒頭時,朝堂上的『參沈』已告一個段落。

  鄒家這回是倒了大黴,被查出兩條人命,侵佔百姓田產許多,禦史們口口聲聲要殺人償命,沈國舅又想去說情,可聽聞宗人府扣了他為長子上報世子的條陳,便猶豫下來。

  沈皇后原先還到聖安太后處啼哭,可當傳出風聲,說皇帝有意停了中宮諫表,她才陡然驚覺,如今的丈夫已是九五之尊,而非在藩地時的王爺了。

  不過沈皇后還是有兩把刷子的,一意識到事態嚴重之後,就立刻放下身段,去鳳冠,脫鳳袍,素服跪在乾清宮門口請罪,只說『管束娘家無力,都是臣妾罪過』。

  皇帝其實很念舊情,畢竟是一道熬過來的,看見髮妻這般痛哭,想起當年艱難時日,皇帝心軟了,當夜留宿坤甯宮。隨即英國公上奏,薦兩位當世名儒為大皇子二皇子之師,皇帝欣然准奏,並加封英國公為太子太保,張氏所生之子加封輕車都尉二等銜。

  風向標再度轉了。

  最後妥協的結果是,鄒家大舅爺流徙西南三千里,二舅爺三十大板,另罰沒泰半家產以作賠償,沈國舅受聖旨申斥,罰俸一年,並閉門思過三個月。

  其間明蘭去看過小沈氏兩回,只見她也嚇得如同驚弓之鳥,肚皮碩大,身子卻消瘦得厲害,鄭大夫人十分不安,只恐將來分娩艱難。

  如此這般,待張氏之子雙滿月時,張沈兩家著意要大辦一頓滿月酒,既掃晦氣,又振氣勢,同時向外頭表示——兩家已和好如初了。

  滿月酒前幾日,張氏請明蘭過府,好詢問滿月酒的瑣碎事宜;那來人頓了頓,又說了句『多時不見,國舅爺十分惦記顧侯』,另送陳年花雕兩壇。

  顧廷燁苦笑不已,回頭對明蘭道:「沈兄怕是在家悶得狠了。他是奉旨閉門思過,一干老兄弟也不好多上門。也罷,今日我與你一齊過去。」

  作為威北侯府主母,幽居許久的張氏此次決意獨自籌辦酒席,藉此重新亮相人前;酒水,飯菜,如何招待賓客等其餘繁瑣事項,由親母張夫人指點,張氏概已了然,只是沈從興那幫兄弟的家眷,她一個也不熟,便提前請明蘭來說道說道。

  明蘭一一說來:段家家底如何,段夫人出自蜀中名門,小段將軍正在說親事,鐘夫人與耿夫人在『賢慧『問題上的理念略有不同,劉正傑大人的女眷為何瞧起來這麼老,不是劉老夫人,是劉夫人,千萬別弄錯了,因為她是童養媳出身啦,十八新娘三歲郎……

  張氏認真的著,間或湊兩句,說些將京中的陳年往事,算是有來有去。張氏是大家出身,慣能將陰私之事隱晦表達,半點痕跡不露;明蘭是莊老高足,擅長將不入耳之事以經卷典故之乎者也出來,兩人倒是棋逢對手,說到有趣之處,不禁相顧一笑。

  正說著話,外頭進來個婆子,恭敬道,「稟夫人,侯爺要與顧大人吃酒,說將先前東瀛送來的竹葉青取兩罎子出來。」

  張氏道:「侯爺說那酒存的日子越久越香,埋到庫房的地下了,你請樊媽媽叫人去掘,下鋤小心些,別都弄碎了。」

  那婆子福了福,又道,「侯爺還說,要給顧大人看那柄新得的龍泉寶劍。」

  張氏道:「侯爺每早必要舞劍的,大約又掛到哥兒屋裡去了,我自叫人送去吧。」

  那婆子應聲出去。

  張氏轉頭吩咐幾句,兩個丫鬟從隔壁的嬰兒屋裡捧出一把寶劍,很快走出門去。張氏回頭,見明蘭靜靜的看著自己,她不由得面上一紅,沒話找話道,「那酒是不錯,酒色碧青,香氣濃郁,還一點不上頭,回頭我與你帶兩罎子回去。」

  明蘭很老實的哦了一聲,繼續看她。只見她氣色健康,面色紅潤,雖眉頭還隱約鬱鬱,但往昔的那種蒼白單薄,已被說一不二的端莊能幹取代了。

  張氏佯怒道:「你要說便說罷,作甚麼這般盯著看我!」

  明蘭道:「沒什麼,不過覺得國舅爺這習慣真好。孩兒打小就熟刀劍,將來必然也是個小將軍,真好,真好。」

  張氏怒目,明蘭回以很純良的目光,張氏很快就泄了氣,苦笑道:「恁是九天玄女,到了這凡塵世間,怕是也當不成仙女了。」

  產後第四日,丈夫頭一回踏入屋裡,夫妻俱是死過一回般,身心俱疲,兩人默默對坐了許久,也顧不上媽媽的告誡,自己撲在丈夫懷裡狠狠哭了一場——不知是在哭自己無可奈何的妥協,還是在哭天下女子的宿命。

  明蘭沉默了半響,「是呀,這世上,哪有真的仙女。」

  ……

  從張氏屋裡出來,明蘭沉沉的往外走著。

  适才張氏與婆子短短幾句對答,透露內容十分豐富——沈從興現在每夜都歇在張氏處,早上起來到院子裡舞劍一回,然後拎著寶劍去看兒子,邊哄邊逗之際,隨手將寶劍掛在兒子屋裡的牆上。夫妻和睦,父子情深,如此,皆大歡喜。

  比起在傲氣的堅持中枯萎凋零,還不如在圓滑的妥協中好好生存呢。

  明蘭嘴裡發苦,都不知道自己在鬱悶什麼。

  走到一扇垂花門口,忽聞前頭一片爭吵怒駡聲,仿佛聲音還有些熟。在明蘭身旁引路的婆子有些尷尬,笑道:「前頭有些不乾淨,咱們往這邊走罷。」

  明蘭點點頭,她也不欲多事。

  剛挪轉了腳跟,呼啦啦的一群人擁到跟前,當頭一個衣衫淩亂的年輕婦人似是想往前頭沖,後頭一群婆子丫鬟賣力攔著她。

  「……你們誰敢攔著我,我就死在這裡……!」那年輕婦人拿一根簪子對著自己的喉嚨,發出淒厲的呼喊,「我要見侯爺,你們誰也不許攔我!……放開……放開我……」

  明蘭定睛一看,竟然是小鄒氏。

  不能怪她眼力不好,以前的小鄒氏總是濃妝豔抹,本就看不大清本來面目,而如今她不但頭髮散亂,滿身狼狽,嘴角也破了,原本嬌嫩的臉頰上浮著兩大片紫色疤痕,有點像青春痘擠破後結下的硬硬的疤。不過明蘭知道,這應該是臉頰被嚴重打腫打破後的痕跡。

  樣子十分難看,算是毀一半的容。

  「顧……夫人……?」小鄒氏終於辨認出了來人,隨即撲了上去,大聲嘶吼道,「顧夫人,你救救我家哥哥吧!他們要弄死他呀!」

  明蘭的胳膊被箍得生疼,「不過是流徙和杖責,何曾要他們性命?!」

  「那西南瘴氣遍地,哪裡不要人命呀……」小鄒氏還待接著說,明蘭連忙打斷道,「鄒姨娘慎言,顧家與鄒家非親非故,便是該做什麼,哪裡輪得到顧家?傳了出去,豈不叫人恥笑顧家越俎代庖,不懂禮數!」

  小鄒氏也發覺自己亂說話,又扯著明蘭的胳膊道:「……我家侯爺當顧侯如親兄弟一般……請顧夫人幫我說幾句話罷!」

  跟在明蘭身邊的翠微拼命想推開小鄒氏,一眾婆子也拉的拉,扯的扯,可小鄒氏便如生鐵般死死拽住明蘭的手臂,倒把明蘭弄疼了。

  小鄒氏一隻手還捏著簪子,揮舞著十分危險,眼看自己要遭池魚之殃,明蘭連忙叫眾人都停手,對小鄒氏道:「鄒姨娘,你可還記得當日我與你說的那駙馬公主和妾室的故事?」

  小鄒氏有些茫然,明蘭道,「我早說過,倘有個萬一,倒楣的必然是你,你怎麼不聽?!」

  「可那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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