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 | 上頁 下頁
三七〇


  明蘭乾脆道:「別那日這日的了,你若有心退讓,就事不至此。」

  小鄒氏緩過神來,如救命稻草般巴在明蘭胳膊上:「昔日姐姐一番好意,苦心提醒我,顯見姐姐是心疼我的。如今便請……」

  「你弄錯了。」明蘭再次打斷,「我不是為你,是為了沈家。國舅爺乃國之重臣,操勞國事。可如今為了你,終日煩擾於家宅瑣事,為了鄒家,三天兩頭受彈劾。」

  小鄒氏被說的張口結舌。

  明蘭板著臉,毫不留情,「還有,別叫我姐姐,你是沈家的姨娘,不是顧家的。一個不好,傳出去又不知多少閒言碎語,聽得我滲得慌!」

  小鄒氏大怒,「你……!」

  就在這當口,明蘭瞅准機會一下把胳膊抽出來,小鄒氏顧著發怒,捏簪子的手松了,周圍婆子們趕緊一擁而上,奪簪子的奪簪子,擰胳膊的擰胳膊,抱腿的抱腿,終於把人拿住了。

  當前一個管事打扮的婆子道:「鄒姨娘,侯爺都被你累得閉門思過三個月,我說你也消停些罷,這成日的鬧,不是連累我們麼!」有幾個婆子趁亂還在小鄒氏身上狠狠擰了幾把。

  「我不回去!我不去……你們又想把我關起來……」小鄒氏瘋狂的掙扎,仰著脖子尖聲哭叫,「……侯爺,侯爺……你對得起我姐姐麼!我姐姐為你吃了多少苦……你便是為著她也不該……我要見大哥兒,大姐兒,你快來呀,你姨母快叫人作踐死了!」

  那一邊,翠微心疼的替明蘭揉著胳膊,幾個婆子連聲賠罪。

  明蘭輕輕揮手,頗覺好笑的轉頭道:「鄒姨娘可知,原本國舅爺請立世子的批文已快下來了,因此一鬧,宗人府卻將此事給扣住了。你真要把大哥兒叫來麼?你也有臉見他。」

  小鄒氏頓時啞了。

  明蘭喟然:「倘若令姐地下有靈,知道兄弟姊妹不利自己孩兒,你說她是會怪你們,還是怪國舅爺?」

  小鄒氏慢下了掙扎,目中滿是絕望,頹軟了身子,任由婆子們將她往裡拉扯,眼見堵路的總算走開,明蘭再度往外走去,剛走出幾步,後頭又傳來小鄒氏淒涼尖利的哭叫聲——

  「……姐姐呀,你若活著就好了!天底下都是沒良心的,人一走,茶就涼,哪個還記得你的情義!你若不是為著照料皇后母子,怎會落了快足月的孩兒,又怎會送了性命?!如今侯爺有了新媳婦和小兒子,哪裡記得你墳塚淒涼,他早把你忘了……姐姐呀,你為何要對姓沈的掏心挖肺呀……倘若你留著性命,如今榮華富貴,還不由著你享……」

  聲音漸漸輕了,想來人已拖遠。

  明蘭腳步滯了下,心頭仿佛悶的喘不過氣來。

  翠微見她面色不對,輕聲道:「夫人,可覺著不適?」

  一旁的婆子也十分機靈道:「大約天日太熱,夫人叫暑氣給沖著了,不如去前頭亭子歇會兒。我給夫人端個冰碗子來。」

  明蘭只覺得胸口煩悶欲嘔,揮手道:「不必,我還是家去歇著。」

  快到門房時,顧順上前幾步道:「夫人,侯爺還在裡頭陪國舅爺吃酒……」

  明蘭不耐煩道:「我先回去了,你們等著侯爺罷。」

  顧順見明蘭面色不善,也不敢多問,只一路快跑去前院廂房,見顧廷燁還在與沈從興推杯換盞,便湊上前小聲道:「侯爺,夫人似是悶熱得厲害,先回去了。」

  顧廷燁一點頭,顧順退下。

  沈從興聽到幾個字眼,指著他笑道:「瞧你如今這樣兒,哪有半分當年橫刀立馬顧二郎的氣概!如今人家都說,顧侯夫婦是同進同出的,不論吃酒串門,你都要送夫人回府,好好好,我知道,溫柔鄉是英雄塚……」

  顧廷燁臉皮頗厚,淡淡道:「倘若鄒氏嫂夫人還在,怕沈兄也是如此。」

  沈從興默了半響,忽然慘聲道:「我對不住她,她在世的時候,沒跟我想過半分福氣,操碎了心,吃盡了苦頭,如今……我卻……連她家人也護不住!」

  顧廷燁拿起桌上的雙龍入海青玉大壺,緩緩給自己斟酒:「愛之適以害之,沈兄若真是為鄒家好,就不該再放縱下去。如今是保住了性命,可總有有你護不住他們的時候。」

  沈從興怔怔的:「我如何沒有勸過,可他們……只要一提你嫂子,我就沒有法子了。」

  「沈兄倒是愈發斯文了。」顧廷燁端起酒杯,嘴角一抹嘲諷般的笑,「勸不聽就罰,罰不聽就打……如今鄒家上下不事生產,除了沈兄,還有旁人可以依仗麼?」

  酒色湛清,宛如高山清泉般澈然,緩緩喝盡杯中酒,他只覺得酒氣清香,沁人心脾;放下酒杯後,他盯著沈從興:「适才沈兄說我已無當日顧二郎的氣概。我卻要說,自打沈兄封了侯,也愈發縮手縮腳,哪裡還有當年蜀邊五虎之首的威風!」

  說著,將酒杯重重摔在地上,在冰冷堅硬的青磚地面上,砸出一聲短促清響。

  沈從興靜了半響,緩緩抬起頭來,「自入京來,我處處錯,步步錯,虧得有你們一幫兄弟,皇上體恤,否則,早不知死過幾回了。」

  他端起面前的酒杯,一仰而盡,沉聲道,「阿琴過世後,我未能迎娶她妹子為正室,此乃第一錯;既不能娶為正室,就該待之以親妹,給她好好找個人家,我卻納妻妹為妾,這是第二錯。至此,我每回見了鄒家人,便覺得無地自容,羞愧不已,不能力行約束!」

  說完,他也重重將酒杯摔在地上,碎瓷四濺,在青磚上留下一道白色的痕跡。

  顧廷燁看了他一會兒,將面前兩隻湯碗倒空,分別斟上酒,「沈兄也不必過於自責,依我看來,鄒家本就是這個打算。仗著這個,變本加厲,如今沈兄想明白了,什麼都好說。」

  沈從興舉起酒碗抿了一口,皺眉道,「只怕皇上如今也惱了我的。」

  「未必。」顧廷燁拿起一根筷子,輕輕敲擊碗盞,「倘若只臣子私宅之事,皇上未必有閒情逸致過問;此回,張老國公將一個忠字拿上了檯面,而沈兄你,明知此時正是要用張家的時候,卻還放縱內宅,絲毫沒將聖意放在心上,皇上如何不惱?」

  沈從興歉然:「是我疏忽,辜負了聖上……」

  顧廷燁晃著酒碗,「咱們在京城,都是無家世無根基的浮萍之人……」

  還沒說完,沈從興便失笑:「你算什麼無家世無根基,堂堂侯府公子……」

  顧廷燁搖頭道:「有家不如無家,有親不如無親。」

  沈從興知道顧家內情,暗暗替他難過,不再多說。

  顧廷燁接著道:「六年前,段兄弟來京城遠親安國公府投帖子,誰知連門房都沒能進去。可如今,安國公府哪個不爭相巴結段兄弟?咱們幾個平步青雲,一展所長,靠的是什麼,不過是皇上的信重而已。」也許過個十年八年,他們也能建立自己的基業,可如今根基還太薄。

  沈從興凝重的點點頭:「兄弟這話說的好。老泰山肯與我家結親,為的不就是這個麼。」

  「不止。還有……以後。」

  沈顧二人微一對視,便知彼此意思——從目前來看,皇帝對大皇子二皇子還是滿意的。

  「那……以後,我該當如何行事?」沈從興替顧廷燁斟了碗酒。

  「什麼都不必做。」

  沈從興愕然:「你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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