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 | 上頁 下頁
三六八


  張夫人肅穆道:「便是如此,你們以後誰也不許動她!」

  那媽媽奇道:「夫人,這是為何?」

  「真死絕了,國舅爺又該心疼了。」鄭夫人連連冷笑,「我就要留著鄒家,讓那幾個舅爺不停惹事,時時牽連侯府,一件件叫侯爺收拾爛攤子。你還得力勸姑爺相助,哼,我倒要看看,姑爺的深情厚意能被磨到幾時?」

  那媽媽笑道:「奴婢明白了,咱們定不給夫人添亂。」頓了頓,又道,「哼,夫人和姑娘都是心慈的,姓鄒的居然還敢踩到張家頭上來,也不大打聽打聽?虧得夫人早有預備。」

  張氏低聲道:「娘,我身子早沒事了,叫大夫們都回去罷。」

  其實當初那一下撞得並不厲害,生產時也沒有性命攸關,只疼痛難忍之際,覺得自己命苦,絕望到了極點,才大喊出來——如今才知都是母親的安排。

  「姑娘,這可不成。」那媽媽忙道,「既做了戲,便得做十足。那位大夫是自己人,哪怕不治病,也該好好保養身子。回頭姑娘再多生幾個哥兒,老奴還給你帶。」

  張氏看著乳母滿面慈愛,心頭酸澀。

  「你和姑爺這般冷著,也不是個法子。你又臉皮薄,不肯低身下氣,我得給你尋個臺階,不是那日,也是別日。」鄭夫人正色道,「這次是個極好的機緣,不但除了一半禍患。姑爺此刻必對你心存歉疚,這回他再來瞧你時,你可不許再給冷臉子瞧。為著孩子,你也得服軟,該哭就哭,該說委屈就說委屈,該柔弱就柔弱,把人給我攏住了,聽見沒有!」

  張氏臉上發紅,覺著十分難堪:「娘,女兒怕是不成……」

  「不成也得成!」張夫人提高嗓門怒道。

  張氏身子震了一震,嬰兒也被嚇哭了,媽媽趕緊連聲哄著。

  張夫人緩下氣勢,低聲道:「芬兒,你還記得永昌侯府的梁夫人麼?」

  張氏點點頭:「娘說過的。」

  張夫人想起往事,異常悵然:「唉,那是我打小要好的姊妹,真真跟你一個性子。當初,她也是嫁了不中意的人,便使起了小性子,三天連頭冷著臉,夫妻生了嫌隙,叫通房鑽了空子,趕在她前頭生下兒子。唉……我去勸她也不聽,鬧到如今庶長子爬到他們母子頭上。」

  其實大戶人家裡有庶長子並不稀奇,可既有了親生兒子,正室就該早做打算,要麼把庶長子攏到身邊,養出親情來,要麼索性把他養廢,以絕後患。似梁夫人這般冷眼清高,袖手旁觀,結果養出個隱忍記恨,精明能幹的庶長子,也算少見了。

  永昌侯府的事張氏自然有耳聞,如今聽了內情,心頭別有一番滋味。

  張夫人站起身來,坐到女兒身旁,撫著她的背,慈愛道:「芬兒呀,世上哪有事事如意的。好日子要過,壞日子也得過下去,還得過好了。」

  張氏忍著淚,點點頭。

  張夫人抱著女兒的肩,悠悠道:「娘當年覲見靜安皇后時,她對我們幾個小姑娘說了句話——不要總說都是命,你不壓在命頭上,命就要壓到你頭上。」

  張夫人素日的溫文柔和全不見蹤影,目光果斷,沉聲道:「靜安皇后多好的人,可惜遭奸人暗算,天不假年。但她那句話,娘至今都還記得,一輩子都不忘!你,也要記得!」

  §第189回 世間道 之 真心幾何 愛人不如愛己

  短短數日,關於國舅夫人分娩遇險之事,明蘭已聽到四五種不同版本。或有說鄒姨娘為扶正而謀害正室,或有說國舅冷落正室致使張氏積郁成病,還有說前頭鄒夫人留下的忠僕因怕張氏之子威脅小主子地位,便暗中動了手腳……零零總總,明蘭直聽得臉皮發綠。

  不過總體來說,輿論傾向張家。

  此時就能看出門第名望的作用了,半個京城都是張家的姻親故舊。

  一方是屹立數代的開國功臣之家,軍功卓著,素有賢名(每年定期布施捨粥);一方是靠後宮發家的暴發戶,進京至今好事沒做幾件(張氏自閉,小鄒氏資格不夠),壞事倒沒少做(鄒家的貢獻)。明蘭捫心自問,乍聞這兩家之間發生家務糾紛,尋常人會怎麼想?

  顧廷燁告訴明蘭,皇帝這陣子頗冷落皇后,又以嬉戲怠學為由斥責大皇子與二皇子。

  明蘭吃驚道:「英國公不是已病癒返朝了麼?皇帝還不肯甘休,莫非張家……」

  雖說皇帝也納了幾個嬪妃,但念著患難夫妻,三不五時便去皇后寢宮,帝后感情始終不錯。如今該罰的罰了,該貶的貶了,小鄒氏還關著,張氏與沈國舅的關係緩和了,怎麼還……

  顧廷燁道:「這倒不是。于此事,老公爺半句追究之意也無,反還諫言皇帝不必掛懷。」

  英國公病癒後上朝,皇帝一看老人家身軀傴僂,蒼老了不止十歲,不免心中歉疚,便打算好好撫慰幾句。誰知英國公卻道:「陛下乃天下之主,便是要張家血戰沙場,以命死搏,兒郎們哪個又會皺下眉頭?!無論何時,陛下意之所向,老臣劍鋒指向,本是臣子應盡的本份。何況區區兒女婚嫁之事,陛下莫要為婦人哭啼所擾。」

  這番話說的鐵骨錚錚,皇帝十分感動,連連道:「愛卿乃國之磐石,寡人之幸。」

  感動完了回宮,皇帝慢慢回過味來。

  同樣一樁婚事,人張家不樂意,但還是好好履行義務,英國公府的嫡出小姐被個小妾騎在頭上,居然張家也一聲不來抱怨,強自忍耐,這是為何?人家這是在盡忠!

  而沈家恰恰相反。

  和張家結親是皇帝的意思,報答鄒家是沈家的意思,現在你們姐弟幾個處處抬舉小鄒氏,慢待張氏,到底是什麼意思?莫非是對聖意不滿,不能公然抗命,所以私下報復?!

  「……老國公,好本事……」過了半響,明蘭才訥訥道。

  顧廷燁道:「薑是老的辣。」看英國公一副忠厚長者樣,和藹寬仁,居然能說出這麼犀利的話;直接把兒女家事,上升為忠誠度問題。這樣就不妙了。

  冷落皇后,斥責皇子,仿若一個信號,眾禦史聞風而動,參沈從興『私德不修,內闈不端,傷嫡庶規度,害人倫禮法』,更有那靈光的言官,跳過沈從興,直接去捉國舅府親家的小辮子,一氣參了鄒家十幾道『搶佔民產,禍害百姓』之類。

  威北侯府上空再度烏雲密佈。

  顧廷燁眉頭緊鎖,他與沈段鐘耿劉幾個俱是皇帝舊臣,榮辱厲害相關不淺,此次群官參奏來勢洶洶,說不得裡面有些貓膩了……

  就在京城裡熱議沈張兩家的話題之時,王舅父和海氏前後腳回京了,海氏手上抱著個胖嘟嘟的男嬰,正是在任上出世的純哥兒。

  「大哥哥怎麼還不會來?」明蘭左瞧右瞧,見不到長柏。

  海氏噙笑:「縣裡那條水渠這幾日就快好了,你大哥不放心,非要親眼看著封土。便叫我和你侄兒早幾日回。」

  「為山九仞,就怕功虧一簣,好好,柏兒這般很好。」盛紘心中得意,卻不肯露分毫。

  「舅兄這回政績卓著,不但治下百姓安居,還修通了數十裡長的水渠,我聽聞吏部考績已核定了『上』。」顧廷燁道。

  明蘭欣喜道:「大哥哥真了不起,那……會否有萬民傘呢?」

  「誒,那都是虛名,不足掛心。」盛紘搖頭笑道,「為官一任,最要緊的是能造福一方百姓,上為天子分憂,下為黎民解困,也不枉讀聖賢書了。」

  明蘭看了看自家老爹,默然;好久沒聽到這麼冠冕堂皇又義正詞嚴的話了。

  然後她的腦袋自動翻譯成真相體:萬民傘都是虛的,不足掛心——這句是真心的,下麵應該是——為官一任,最要緊的是能考績得優,上能升官進爵,下能發財增產,也不枉十年寒窗苦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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