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 | 上頁 下頁
二六四


  五老太爺氣的渾身發抖,軟在太師椅中起不來,四老太爺拍著桌子立起:「老子要留就留,要走就走,什麼時候輪得到旁人來指手畫腳!」

  他本就是個橫人,索性耍起無賴,指著坐在後頭那幾個縮脖子的,破口大駡道,「你們幾個不要臉的,往日跟狗皮膏藥般貼著,靠撿老子的牙縫漏子過活,如今瞧著老子落了勢,就來落井下石!告訴你們,老子就還不走了!他燁小子有本事就自己來攆人!」

  氣勢很雄壯,可惜,他有張良計,人家有過牆梯。

  沒一會兒,顧廷煊滿頭冷汗的從屋外走進來,在父親耳邊輕聲言語了兩句,四老太爺隨即臉色大變,咬牙頓足半響,頹然坐倒在椅中,不再抗辯。

  這般的判若轉折,其實內情毫不稀奇,不消明蘭打聽,四房就自己漏風出來了。

  話說顧廷炳被判了流徙,但同樣的三千里,向北和向西相差甚遠,京城向北三千里就是口外,那裡不但冰天雪地,人情荒曠,還時不時有羯奴侵擾進犯;別說想過好日子了,能全須全尾的回家就算祖墳冒青煙了。

  而向西三千卻不同了。自打武皇帝平定努爾幹都司,晉中及汾原基本肅清安寧,加上朝廷幾十年經營,初見成效,開墾良田,屯兵戍邊,便是再往西也有了不少村莊和縣城;除了娛樂業差了些之外(青樓女性的從業人員平均年齡為三十五周歲以上),其餘俱可。

  除了極少數幾個明旨宣判流放地點的(倒楣的林沖同志),其餘從輕發落的人犯還是有商量的餘地,也正因為如此,所以每年朝廷判流徙刑徒下來,刑部和有司衙門就會生意大好,熱鬧的險些叫人擠破門檻(好單位呀好單位)。

  顧廷煊是個厚道的兄長,這些日子他提著銀子四處奔走,想方設法叫顧廷炳一路走的舒服些,可卸枷鎖,可坐車馬,還可帶兩個家僕隨行,且目的地是個較太平的西北小鎮,不用風餐露宿,茹毛飲血。眼看疏通的差不多了,誰知忽然出了岔子。

  當初逆王牽連頗廣,好些世家大族都多少有些牽扯,其中不乏與顧家犯事相似的,屬於半輕不重,巴結以上,串連未滿,從逆不至於;家門還有些勢力人脈,一番奔走疏通中,就把顧家給扯出來了。

  請問古代什麼罪最重?通敵賣國(叛國罪)和謀反(意圖顛覆國家)。

  一般來說古代階級森嚴的社會,倘若你處於金字塔頂端的權力中心,背景硬有底氣,稍微強搶個把民女,縱馬踐踏民田,甚至貪污腐敗幾下,這些都好說,至多不過是伸頭一刀,抄家沒眷那是到頂了(遇上皇親國戚,這一項就免了)。

  只有上面那兩條,一旦犯了,那真是族誅沒商量,至於誅滅三族九族還是十族,那要看當時皇帝的心情和人品。

  偏偏逆王犯的還就是謀反。

  從這個角度來說,顧家判的有些輕了,畢竟他們是實打實的替逆王辦過差牽過線的。

  顧家只扯進去一個顧廷炳,人家卻是父子叔侄好幾個。只流徙三年?人家可是動輒十年以上的刑期。這些人家自然不服。

  什麼,顧家只置辦了些美女?我們家也只幫著弄了幾班伶人戲子呀!難道賣藝的比賣身的社會危害大出這麼多?!有沒有良知和天理呀!採買俊童小倌的人家也強烈表示不滿!這是對菊花紅果果的歧視,難道用法不是一樣的麼!

  ——好吧。以上是明蘭的腦補。她聽了小桃打聽來的精彩傳聞後,一腦袋栽倒在榻上,很無良的捶床無聲狂笑。

  事情一掰扯開來,刑部也覺著頭痛。

  顧家的案子雖是皇帝欽定的,但具體量刑的卻是刑部,當初接旨時揣摩上意,將顧廷炳輕判了,如今卻……倘若事情鬧大了,碰上幾個好事的言官(你們刑部看人端菜碟呀),未免麻煩。被諭旨免責的是沒法動的,但定了罪的卻可以重罰。

  沒過幾天,刑部就傳來風聲。說顧廷炳要重新量刑,要麼多流徙兩千里(高危邊疆呀),要麼多流徙七年,湊個整數,十年,不打折。四老太爺還需要出一大筆『贖過』銀子。

  四老太爺這次是真的怕了。

  想使銀子吧,已然填進去不少了,眼前就是個無底洞,還不知能否奏效;想走路子吧,自從他原本蔭襲的五品虛職叫擄了後,光杆白身一個,連刑部正堂也進不去。

  得了消息後,劉姨娘和炳二太太當時就一昏一傻,清醒過來後雙雙去求四老太爺救命,又是扯袖子抱大腿,又是哭天抹淚的,白天黑日的鬧騰。四老太爺束手無策,自己拉不下面子,便叫大兒子去找顧廷燁幫忙。

  也不知顧廷燁在書房裡說了什麼,顧廷煊垂頭喪氣的出來了;回去後稟明事情,又叫暴跳如雷的四老太爺劈頭蓋臉的責駡了一頓。

  這般如此又捱了兩日,這一日,蓉姐兒和嫻姐兒正站在屋中,朗朗背誦著《桃花源記》,明蘭笑吟吟的坐在上首聽著。《桃花源記》辭藻清麗素淨,悠然嫻雅,明蘭素喜其風骨,加上小姐妹倆聲音清朗,玉面可愛,滿室和樂。連邊上嫻姐兒的乳母瞧著,也是高興。

  背完了,明蘭讚賞的連連點頭;嫻姐兒乖巧的依過來,抱著明蘭的袖子晃蕩,撒嬌道:「二嬸嬸,我們背出了,你可要說話算話!」

  明蘭笑容嫣然,撫著嫻姐兒的小臉蛋:「自然算數。回頭我就叫丹橘把籠子給提過去;還叫郝管事給小白兔們蓋座小屋子,可好?」

  扭捏在嫻姐兒身旁的蓉姐兒也眼睛一亮,小小聲道:「可不可以……兩層的,上頭可以蓋草葉和花朵。」明蘭失笑,故意道:「成呀。不過你們可得再學點兒什麼才成。」

  「成成成!您指一篇罷,我一定看著蓉姐兒背!」嫻姐兒已搶著答應了,蓉姐兒也是躍躍欲試,小臉紅撲撲的,璀然而笑,目光一片清亮天真。

  明蘭心中幾分欣慰。

  倘若是自己親生的,她早就掐著脖子爆吼『你丫個小兔崽子學是不學』或者『不好好學就扒了你的皮』之類的;哪用這麼餱累餱累的!蓉姐兒對書本原就沒興致,脾氣又倔,實在不好引導;唉……如今好歹算有條路了。

  剛送走小姐倆,還沒喘口氣,外頭就一陣吵鬧。

  「炳二太太瞧著臉色不好,夫人,您……當心。」綠枝快腳一步竄進來,低聲稟報。

  原來是四房的女眷組團殺來了,明蘭心中一凜,立刻抖擻精神,振奮起來應戰。

  迎客進來坐下,雙雙打了個照面。

  其實綠枝說的太保守了,何止炳二太太臉色不好,而且整個四房的女眷都臉色灰敗難看。

  奉茶寒暄後,炳二太太也不顧著丫鬟還在場,就急急忙忙把顧廷炳的事情訴說了一番,並求明蘭幫忙。明蘭聽了,並不作答,只揮手摒退眾僕,只在裡屋留了綠枝和小桃,以備萬一,要是打起來也有保鏢。

  「二嫂子。」明蘭低頭吹了吹茶,鵝黃豆沙綠底的粉彩蓋碗輕輕撥動著一茶碗的琥珀色波光,她溫和道,「我上回就說過了,爺兒們外頭的事,我不插手的;侯爺若出手,那自是好的,若不能,那侯爺也必有『不能』的道理。二嫂子與我說這些,也是沒用的。」

  炳二太太便如崩斷了最後一根弦般,倏的站起來,滿眼紅血絲瞪著明蘭道:「你這番話也說的出來!是不是要我們這一房的死絕了,你們才稱心?!好好好,我這就去死!」

  明蘭瞥了她一眼,絲毫不為所動,依舊微笑著:「二嫂子又說笑了,二堂哥這還好端端的,你卻要去尋死,可不知幾個侄兒侄女該怎辦?」尋死這一招對她是不管用的。

  四老太太面色疲累,靜坐著也不言語,煊大太太似乎氣鼓鼓的,瞧這番情景,高聲對炳二太太道:「你還不坐下!你有火沖弟妹發什麼?所謂出嫁從夫,燁二兄弟自小主意就大,關弟妹什麼事?!開口閉口說什麼死呀活的,不晦氣麼!」

  炳二太太原本也不想死,就著這個臺階下來了,伏在椅子上哭道:「那可怎麼辦?!」一邊哭一邊沖著明蘭:「我知道我家那位得罪了侯爺,可不看僧面看佛面,到底是一個祖宗的,怎麼好瞧著他兄弟受罪呀!侯爺也忒狠心了,這麼見死不救……」

  砰地一聲,明蘭重重的把茶碗頓在小翅幾,面若寒霜:「二嫂子說話可要憑良心!什麼叫見死不救!」她挺直背脊一下站起來,目光在三個女眷面上掠過,最後落在炳二太太身上,冷笑道:「二嫂子去外頭打聽打聽,和咱家犯了一般情事的,如今都是怎麼落罪的!有抄家的,有流放的,還有殺頭的!便是徒刑,那又扯進去多少人,多少年?!」

  聲音高亢,語音帶著怒氣,明蘭走前幾步,緊迫的盯著炳二太太:「如今咱們家裡,四叔沒事,五叔沒事,幾位兄弟也都沒事,統共折進去一個,還左右打點往輕了判!哼哼……這都是誰在奔波,誰在出力!二嫂子倒好,一句話全抹殺了!」

  她嬌媚的眼睛又大又長,眯成一種譏諷的神氣,「我原先還覺著侯爺有些不近人情,現下看來,哼,果然做好事也不見得有人念好,還落的埋怨!」

  說完便負氣的側身坐到一旁,不肯再說話。

  本來這種時候,通常是煊大太太出來打圓場,不過今日她似乎也有氣,故意晾著不開口,炳二太太見此情形,一扭身撲向煊大太太,又拉又扯的哭道:「大嫂你倒是說話呀!你素和弟妹好的,倒是也說幾句呀!難不成瞧著你兄弟去受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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