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 | 上頁 下頁
一五五


  袁夫人被梗住了,看丈夫眼色淩厲,當著兒子的面就抖了自己的底,顯是真生氣了,她只得抽條帕子出來,捂著臉作哭泣狀:「我這為的還不是纓兒嘛!壽山伯府有那麼多房兄弟,纓兒若沒有一份厚厚的嫁妝,回頭妯娌們冷眼瞧不起可怎辦?!老爺別光心疼兒媳婦,也想想自己閨女吧,咱們可就這麼一個閨女呀!」

  袁夫人一開始只是假哭,但想起自己女兒,忍不住真哭了起來,越說越傷心,隨即恨聲罵道:「這個賤人,我這就去撕了她的嘴!叫她攛掇我兒子來忤逆!做兒媳婦的不聽婆婆的話,還想造反了啊!」她一轉身,就沖著一旁的袁文紹去了,捏著拳頭就去捶打他,一邊打一邊哭罵,「……我的命怎麼這麼苦呀,辛苦拉扯你大了,卻有了媳婦忘了娘!我不過要點嫁妝給你妹子,你卻來告你爹爹!你個孽障,還不如打死了你算了!」

  袁文紹不敢推搡母親,只能躲閃,沒頭沒腦的挨了幾下,袁伯爺怒火攻心,他可不是盛紘那樣文縐縐的讀書人,兩大步走上前,一把扯開撒潑的老妻,伸手就是一下。

  啪!

  袁夫人臉上重重的挨了一下,她不敢置信的捂著自己的臉,看著老夫:「你你,你居然當著兒子的面……我不活了!」

  她一邊哭喊著,一邊就要撲上去,袁伯爺用力一拽,把袁夫人一把摜倒在地上,冷冷道:「你可還記得老太君過世時說的話?」

  袁文紹聽的糊塗,但袁夫人卻陡然安靜了,神色中現出驚懼來。

  袁伯爺神色冷然,緩緩道:「母親曾當著大姐和你我的面說過,你為人愚蠢貪婪,見小利而忘大義,難堪嗣婦,奈何已有兒女。母親臨過世前,叫我寫下休書,她自己親在後頭寫了話,言道,袁氏能起複爵位著實不易,實乃繳天之幸,再不可有任何紕漏,若你朽木難雕,累及家門,就不必顧忌你為二老守三年孝,盡可將你休出門去!那休書如今可還鎖在祠堂祭桌上!」

  袁文紹大吃一驚,他從未聽說此事,袁夫人這會兒不哭了,抖的宛如篩糠一般,袁伯爺眼中浮起一抹嫌惡,罵道:「你瞧瞧你自己這副樣子,可當的起袁家主母?!自從娶了兩個兒媳婦,我為了顧及你做婆婆的面子,忍你許久,你卻得寸進尺!」

  袁夫人嚇的面無人色,袁文紹慢慢把老娘扶了起來,挨著一旁的方椅坐下,其實他心裡知道,這休書應是震懾為主,真休了妻忠勤伯府面子上也不好看。

  屋裡靜默一片,只聽見袁夫人細細的抽泣聲,還有袁老伯爺氣呼呼的喘氣聲,這時廳堂的門嘭的一聲被撞開了,只見袁文纓滿面淚水的沖了進來,見屋裡一室狼藉,父親惱怒的渾身發抖,母親捂著臉頰失魂落魄,她頓時一陣清淚,噗通一聲跪下了,給父親和母親各磕了一個頭,袁文紹瞧著不對,一個箭步到門邊關上門。

  袁文纓玉面掛淚,哽咽道:「大嫂子都與女兒說了,這都是女兒不孝,叫父親母親為女兒爭執了!」

  袁伯爺素來疼愛女兒,見女兒如此,只默默坐下,冷哼了一聲:「她倒傳話的快!旁的本事沒有,就一張嘴皮子慣會道人長短!」

  袁夫人一聽丈夫對自己外甥女有不悅之意,連忙撲了過去,摟著女兒哭道:「我可憐的纓兒,你爹爹兄長好狠的心喲!」

  袁文紹臉上現出不虞之色,忍不住道:「母親!若是旁的也就罷了,您開口就要華蘭的陪嫁莊子,那在京郊足有十幾頃良田,況且如今盛家就在近旁,這田地若有變動,當他們不知道麼?!你你,你叫兒子以後如何在岳家抬得起頭來,你叫華蘭以後如何回娘家!」

  說起這個,袁伯爺又惱怒起來,指著袁夫人大罵道:「正是這個理!這些年來,你當我不知道你明裡暗裡算計了二兒媳婦多少家私?!親家那是厚道和氣,才不與我們來計較!且不說嫁妝本是媳婦的私產,便是夫家急著周轉些,也不好太過了!你倒好,就差明搶了!你還要臉不要?!」

  袁伯爺越說越氣,忽想起一事,大聲喝道,「前日三房的兩位弟弟來尋我訴苦,說連著尋了幾門親事都叫黃了。就是你,敗壞了我們袁家的臉面,外頭都說袁家婆婆刻薄,慣會強佔兒媳嫁妝,誰還敢嫁來我家!你還有臉在族裡擺大嫂架子,我都替你臊死了!」

  想起幾個老弟弟,袁伯爺面上湧起愧疚之色,袁家門第不上不下,要尋幾門登對的婚事不容易,想到為著自己老妻糊塗而連累族人,他更是心頭冒火,又發狠的罵了幾句。

  袁夫人一臉委屈,壽山伯夫人自來瞧不上自己這弟媳婦,偏這樣,她反想在她面前爭個體面。

  袁文纓心明眼亮,知道癥結出在哪裡,便跪在袁夫人面前,哀聲勸道:「我知道娘是為了女兒好,可是娘……您想想,姑姑就是袁家出去的姑娘,我們家底如何她還會不清楚麼?姑姑素來疼愛女兒,便是女兒沒帶一文錢過去,難道姑姑會委屈了女兒不成?!若女兒帶著二嫂的田莊或田莊折成的銀子嫁過去,反叫姑姑鄙夷了呀!……二嫂子自進門後,直拿女兒當親妹子疼愛,什麼好吃的好穿戴的不是先緊著我,母親這般行事,反傷了二嫂的心,豈不叫我們姑嫂難處了?!」

  袁夫人見人人都向著二兒媳婦,如同口含黃連一般,一句話也說不出。

  袁文紹心裡寬了些,總算這妹子還是明白人,袁伯爺欣慰的瞧著女兒,長長歎了一口氣,想起兒子剛才說晚間還有事要出去,連忙給兒子打了個眼色,袁文紹看見,緩緩的貼著門沿出去了,卻不往大門處去,而是直奔西側小院華蘭處。

  一腳跨進屋裡,只見華蘭一身半舊的翠底小碎花鑲絨邊錦棉對襟褙子,袁文紹心裡一陣內疚,想起華蘭剛嫁過來時滿箱子的簇新衣裳,如今卻……華蘭坐在炕邊,支著肘子靠在炕几上,見丈夫來了,神色淡然:「事兒完了?」

  袁文紹點點頭。

  華蘭淒然一笑:「回回都這樣,此次都如此,好好一個家非要鬧騰;我真想問問母親,我到底有什麼地方不好,她定要尋我的不是?若母親真容不下我,早早寫封休書與我,我自會下堂求去,何必叫我這麼零碎受罪!」說著淚水便順著面頰淌了出來。

  袁文紹上前一把摟住妻子,軟聲安慰道:「你渾說什麼,我們是要白頭偕老的,便是你想走我也不放人的!」

  華蘭哭的淚水連連:「不是我不孝,我只想問一句,這日子到底什麼時候是個頭呀?我陪嫁過來的銀子早沒了,衣箱裡的好料子好物件也都叫母親見天兒尋刮了去,如今她竟念想起那莊子來了,母親,母親……到底想怎樣?!家裡又不是過不下去了?!」

  華蘭淚如泉湧,嚶嚶哭倒在丈夫懷裡,袁文紹心裡也異常憤恨,其實他很清楚自己母親的心思,不過是瞧著華蘭娘家得力,她既得公爹喜歡,又受丈夫寵愛,相形之下,自己這個婆婆反倒被壓了一頭。

  袁文紹也不好說什麼,只能軟言安慰,華蘭忽然從丈夫的懷裡直起身子,神色堅毅,大聲道:「紹郎,若只有我一個,跟著你便是吃糠咽菜,也絕不喊半句苦!可是……可是……」她哭了起來,「我只可憐幾個孩兒!他們……他們可還小呀!」

  袁文紹看著妻子哭的死去活來,心裡也如刀割一般,華蘭哭訴著:「將來這爵位是大哥的,瞧著母親這架勢,家產咱們怕也分不到什麼了;那幾個孩兒們可怎辦?!上回我娘來已起了疑心,我哄她說孕婦穿舊衣裳舒坦,可莊姐兒身上的衣裳卻騙不了人,回頭我娘就送了兩匹大紅織錦來!外祖母送東西給外孫女還好說,若再有些旁的,豈不是打袁家的臉?!」

  袁文紹陡然生出些警惕來,下顎一收,目光中射出幾道冷光,道:「……你以後也不要事事順著母親了,若母親再有什麼索求,你便來告訴我!還有……」他頓了頓,狠狠道,「你若身上爽利,明兒把秋娘那四個丫頭賣了!」

  華蘭大吃一驚,顫聲道:「那……那可是母親送你的通房,可不好……」

  袁文紹眼神中隱含怒氣:「母親不是說家計艱難麼,還說給妹子辦婚事手頭緊;平白養著那幾個做甚?回頭你就賣了她們,還能省下些丫鬟婆子,把賣了銀錢都送去給母親!看她再說沒錢?!」

  華蘭心裡大喜,卻不敢露出表情,只囁嚅道:「這,這成麼?」

  「有什麼不成的?!我早瞧著那些妖妖嬈嬈的玩意不省心了!」袁文紹是行伍出身,說話素來俐落,一拍板便決定了。

  華蘭用力抹幹淚水,知道是丈夫在體貼自己,柔柔的依偎過去,夫妻倆溫存了稍許,華蘭推開丈夫,笑道:「今晚不是竇大人要宴請麼,紹郎可別耽誤了,趕緊過去罷!」一邊說著,一邊從炕頭處捧過來一個沉甸甸的小包袱,塞到丈夫手裡,溫言道:「拿著吧。」

  袁文紹一接過來,就知道是滿滿一包銀子,心頭一緊,打量了華蘭一番,忙道:「你那金項圈呢?」

  華蘭赧然一笑:「都做娘的人了,還戴什麼金項圈?」

  袁文紹知道那金項圈是盛家女兒每人一個的,華蘭如今竟要靠典當才能為自己打點,心頭更生出對袁夫人的憤懣,鏗聲道:「你放心!你的嫁妝以後我一點一點給你補回來!」

  華蘭笑的很溫柔:「紹郎是守信之人,從未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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