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 | 上頁 下頁
一五六


  夫妻告別一番之後,華蘭含笑目送著袁文紹出門,待他走遠了之後,她嘴角的笑意慢慢冷下來,凝色而坐,過了會兒,一個年輕媳婦子打簾子進來,笑道:「大姑娘,姑爺出門了。」

  華蘭點了點頭,那婦人殷勤的扶著華蘭躺上炕,打疊好被褥,才笑道:「大姑娘又贏了,這兩年,姑爺可是回回都向著您的;老太太若知道了,定會高興的。」

  華蘭神色冷淡,緩緩道:「熬了快十年了,總算有點盼頭,翠蟬,腿有些酸。」

  翠蟬連忙伏到炕邊給華蘭輕揉著小腿,華蘭半闔著眼睛,問道:「你可都探聽來了?」

  翠蟬知道華蘭問的什麼,低聲道:「用不著探聽,伯爺的聲音大的很,不少人都聽見了;伯爺狠狠訓斥了夫人一番,纓姑娘也幫著勸說,還說……哦,還有一封休書。」然後她立刻把袁伯爺曾寫過休書的事說了一遍。

  華蘭兩眼大放光彩:「真的?!」

  翠蟬用力點頭,捂嘴偷笑道:「這下子夫人可丟人丟大了,瞧她以後還怎麼在奶奶面前擺架子耍威風!」

  華蘭面含笑容的躺下,閉著眼睛,悠悠道:「大約這次能消停的久些罷;還是祖母說的對,這女人呀,過日子一定要用腦子,不能稀裡糊塗的叫人欺負,也不能全憑心意的鬧脾氣,置氣,賭氣。」

  翠蟬笑著聽了,一邊輕輕捶著腿,她看著華蘭一臉疲憊,忍不住籠袖抹了抹眼睛,低聲道:「大姑娘可是真不容易,每回我們回去,房媽媽總要拉著我問半天姑娘過的好不好。」

  華蘭想起盛老太太,眼眶濕潤了,泣聲道:「都是我不孝,叫祖母替我操心了;這回為著明蘭的事兒,她定是惱了我了。」

  翠蟬忙道:「怎麼會?!老太太也就這一會兒的氣性,回頭見六姑娘過的好了,她也就不惱了;上回太太來時不是說,老太太如今瞧顧家順眼多了麼?」

  她原是壽安堂出來的,華蘭出嫁時房媽媽親自挑出來送了陪嫁的,後來嫁了打理華蘭陪嫁的一個管事,如今是華蘭身邊極親信的助力。

  華蘭破涕為笑:「沒錯!顧二郎也真是個急性子的,換過庚帖這才幾日呀,就急著往我家送年禮,整箱整箱的好料子,江南的紗綢緞羅不說了,關外的皮子,猞猁,紫羔,狐裘,雪熊,還有半尺長的雪參,我娘收的手都軟了,敢情他是早攢著了,單等過明路了!」說著,華蘭忍不住呵呵笑了起來。

  翠蟬聽的一陣羡慕,張大了嘴:「這麼多好東西呀,老太太縱算瞧不上這些身外之物,也該曉得顧家的鄭重心意了。」

  華蘭點頭,微笑道:「正是。」低頭間,忽看到自己身上半舊的衣裳,一陣黯然。

  翠蟬偷眼瞅看華蘭臉色,便知道她的心思,連忙附過去,輕聲道:「大姑娘別往心裡去。六姑娘還未出閣呢,說起來顧家門裡水也深著呢,六姑娘將來還不定有多少陣仗要應付,且得辛苦了,而您卻是眼看著要熬出頭了。老太太不是說過嘛,但瞧著姑爺如何,若姑爺是個沒心肝的,你就收攏銀錢多顧著些自己,若姑爺有良心又心疼你,您就一門心思的為他著想,什麼也別吝嗇!」

  華蘭精神一振,面露喜色,拉過翠蟬的手,溫言道:「幸虧老太太把你給了我,這些年都靠你給我寬心,罷了!怎麼說我也沒把嫁妝都賠了出去!……如今實哥兒他爹也知道好歹了,再不肯一股隆冬的把銀子都交給婆婆;只要他肯與我一條心,多少銀子我都捨得,回頭謀幾任外放,日子便好過了。」

  翠蟬聞言,湊趣的笑問道:「姑爺不是前頭才升了五成兵馬司的分指揮使麼?姑娘好大的心眼,剛吃上碗裡的,就惦記起鍋裡的了?」

  華蘭一指頭點在翠蟬額頭上,嗔笑道:「你個小蹄子,會來消遣主子了!」瞪完翠蟬,她微露愁色,輕輕嘆息,「說起來,如今我只覺著對不住老太太,可是……」

  華蘭目帶水光,低聲道,「做人媳婦是何其不易!何況攤上這麼個婆婆,我也不是有心要算計明丫頭的,顧都督這般身份品貌也不算辱沒了盛家女兒的,那是我嫡親妹子也是捨得呀,唉——只望著六妹妹以後日子好過,不然我可沒臉去見老太太了。」

  §第100回 除夕遐思

  崇德二年的春節是明蘭穿來之後過的最冷清的一個年,沒大擺筵席,沒放幾根爆竹,連新衣裳都沒做幾身,但冷清掩蓋不了盛紘的火熱的心情;除夕之夜,盛家幾口人窩在一切吃了年夜飯,一塊兒守歲至深夜。

  盛紘標榜以詩書傳家,自然不允許猜拳鬥牌之類沒有文化內涵的節目上臺,照慣例,由長柏哥哥起頭,他面無表情自席間站起來,朗聲誦詩道:「明年豈無年,心事恐蹉跎,努力盡今夕,少年猶可誇!」

  蘇軾的《守歲》,很積極,很上進,很有勵志意義。

  一詩誦畢,席間冷冷清清,只有咧著幾顆米粒牙的白胖全哥兒給自家老爹面子,咯咯笑的手舞足蹈,盛紘抽搐著眼部肌肉,明蘭扯扯嘴角,如蘭自顧自的想心事,長楓低頭捧著酒杯,王氏翻著白眼繼續給老太太布菜,幾乎要仰天長嘯——這首詩連她都會背了好不好!

  長柏哥哥真是一朵奇葩,每年除夕他都風雨不動的朗誦這首詩,一樣的內容,一樣的音調,一樣的起複,甚至連表情也一樣——就是沒有表情。

  頭一年,新婚的海氏還目帶柔情,面含春暈的瞧著自己的夫婿,以嬌羞的神情聽他朗誦詩歌,如今兩年下來,海一臉若無其事的看向窗外,除夕的月亮好白好大個哦。

  接下來,長楓飽含激情的朗誦了孟郊的一首《登科後》,以抑揚頓挫的音調結束『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盛紘拈著鬍鬚微笑而聽,待聽完後則板起臉來訓斥了他一頓:「……戒驕戒躁,不可妄思,浮誇自滿乃讀書大忌!」

  長楓哥哥垂下腦袋,一臉憂鬱,他本是個百花從中的倜儻公子,自打考上舉人後他日夜都想著出去遊玩一番,沒想卻叫盛紘死死拘禁在府裡讀書,本想著趁過年時鬆快一下,誰知盛紘要求全府上下一致低調低調再低調,一概不許出去擺風頭。

  明蘭清楚盛紘的意思,就好像中了一億大獎的人家會連夜搬家逃跑,越是風頭勁時,越要夾起尾巴裝孫子;如今皇帝徹查從逆大案還未結束,京中多少權貴世族擔著心事,惴惴不安,這時候若哪家表現的太哈皮,搞不好會被人連夜扔煤氣罐!

  所以,即使盛紘現在明明很樂,也要面露憂愁,偶爾長籲短歎一番,表示自家區區喜事不值一提,全國人民好才是真的好。

  明蘭心裡一陣暗樂,連忙低頭,一臉肅穆的掩飾表情。

  光潔的紅木如意大圓桌上擺著熱氣騰騰的幾十道年菜,盤子底浸在熱水中保溫——五福臨門,三陽開泰,年年團圓……還好幾道有雞鴨魚肉的湯湯水水,看的意義大過吃的,幾乎都沒動幾筷子,明蘭挑了盆青蔥翠綠的伸出筷子,夾了兩根釀了魚羊肉餡在裡頭的菜心在嘴裡,慢慢吃著,滿口生鮮。

  待盛紘訓完長楓,老太太道了聲乏回去先歇息了,明蘭眼巴巴的瞅著,卻又不好跟過去,這是她在娘家的最後一個除夕了,老太太吩咐過她要老實的和盛紘王氏守歲,盡盡孝道。

  王氏見婆婆一走,立刻歡喜的放下筷子,面帶微笑的轉向海氏——現在該輪到她享享媳婦的福了吧!誰知還沒等她開口,海氏又是一陣孕吐襲來,捂著嘴巴沖到外頭去狂嘔,待叫人扶著回來時,一副臉青嘴唇白。

  盛紘揮揮手,叫兒媳婦回去躺著了,長柏也揮揮手,叫妻子連兒子一道帶下去;父子倆揮手過後,王氏還沒來得及說一句話,就身旁空空,瞠目結舌,只能對著兩個蘭乾瞪眼。

  外面飄著鵝毛大雪,即便屋裡燒著地龍和火爐,依舊是寒氣不止,一屋子人裡只有王氏一人紅光滿面的閃閃發光,明蘭看了她幾眼,暗暗嘆息要是有兩支靜心口服液就好了。

  王氏愁腸百結,一小杯一小杯的自斟自飲,時不時的看兩眼明蘭,她自認自己不是個惡毒的嫡母,並且很為庶子庶女考慮,從明蘭小姑娘還沒出生時,她就打算開了。

  那時她想,若衛姨娘生個男孩,就得把她晾起來了,若是生個女孩,就接著捧她,結果天隨人願,一個漂亮的小女嬰呱呱墜地,林衛二女繼續fighting,王氏江山鐵通。

  後來小女嬰漸漸看的出眉眼了,端的是個少見的美人坯子無疑,她就想了,以後可以能結門與盛家極有益的親事,或者大大一份彩禮是跑不了的。

  再後來,衛姨娘掛了,明蘭在自己這兒沒待多久就被歸置到壽安堂去了,一日日過去了,明蘭出落的蘭芝玉樹般清豔無匹,性子也可愛討喜,一方面固然成功的分去了盛紘對墨蘭的寵愛,但另一方面,自己的如蘭愈加被映襯的沒法見人。

  酒入愁腸,王氏愈發憂鬱。

  要是明蘭完全像衛姨娘倒好了,美則美矣,卻縮手縮腳的一股小家子氣,便是帶出去也不打緊;可是明蘭偏偏與生母無一分氣韻相似,她眉眼開朗,落落大方,行事謹慎卻又流水拂雲般自在灑脫,和如蘭站在一起,恐怕別人會以為她才是嫡女。

  命運千回百轉,到了末了,一干女孩中,反而是明蘭嫁的最高門,王氏微醺見恍惚起多年前,自己興沖沖的領著衛姨娘進門時的情形,莫非,今世果,真的皆因前世緣?

  坐在一旁的明蘭覺著王氏神色不善,知道最近她備嫁妝備的很鬱卒,便輕悄悄的扭開頭去,轉眼正瞧見如蘭,只見她低著頭,側著臉,面帶粉暈,似喜非喜一雙含情目看向窗外;明蘭暗曬一聲,用腳趾頭想也知道她又在想她那心肝肉的敬哥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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