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 | 上頁 下頁
四二


  出了正月,老太太挑了個風和日麗的好日子,房媽媽點齊了兵馬,將明蘭的一干事物打點清楚,浩浩蕩蕩的搬家去了,明蘭拜別了盛老太太,一步三回頭的離開了壽安堂,這個世界她第一個可能也是唯一一個避風港灣,那裡有全然無私關心她愛護她的祖母,可是,這世上沒有人能為她遮風擋雨一輩子的,這世界終得她自己去面對。

  搬新家的前一天,明蘭捧著新做好的扇套去找盛長柏,請他給她的小院題個名字,其實她倒有一肚子的好名字,什麼『瀟湘館』『蘅蕪苑』『秋爽齋』『稻香村』『蘆雪庵』,一個比一個文縐縐的,只是想起那些薄命女子的下場,覺得還是不要觸這個黴頭的好。

  長柏哥哥收了潤筆費,立即文思泉湧,大筆一揮——暮蒼齋。

  暮蒼齋有三間坐北朝南的大屋,正中被明蘭做了正堂,充當客廳,左梢間做了臥室,右梢間做了書房,大屋兩側各一間耳房,前後再兩進抱廈,供丫鬟婆子們住;這地方十分臨近壽安堂,基本上被壽安堂外的園子包裹來裡頭,一條回廊連接兩地,如果這裡明蘭慘叫一聲,那裡盛老太太立刻就能聽見趕來救火。老太太用心良苦,明蘭十分感動。

  盛家六姑娘的基本配備是崔媽媽一名,大丫鬟兩個,小丫鬟四至六名,外屋的雜役小么兒不等,比墨蘭如蘭的排場是差遠了,不過暮蒼齋原就小,明蘭又怕人多是非多,樂得頂著謙虛的名頭不添人;況且盛紘素來重官聲,不肯弄出驕奢之風,是以盛家小姐的月例銀子是二兩白銀,不過這是明面上的賬,事實上如蘭有王氏資助,墨蘭有林姨娘贊助,盛老太太也每月給明蘭另行送錢,大家心照不宣罷了。

  喬遷那日,盛老太太坐鎮正堂,兄弟姊妹們都來祝賀,長柏哥哥送了個潤澤如玉的汝窯花囊,上頭還插著幾支鮮嫩的紅梅;如蘭送了一個雕花繪彩的花鳥大理石筆筒;長楓送了一整套《山海志》;墨蘭送了一對手書的門聯和一副親繪漁翁垂釣圖;最後長棟畏縮的拿出賀禮,香姨娘親手繡的春夏秋冬四季整套帳簾,分別粉翠藍杏四色,繡著四季斑斕的花鳥魚蟲,甚是精緻,看著長棟一副不好意思的樣子,明蘭偷偷湊到他耳旁:「告訴姨娘,我很喜歡。」

  小長棟立刻面上喜色。

  第二天一早,明蘭破例的沒有睡懶覺,早早到了壽安堂請安,瞧見也是眼皮發腫的盛老太太,祖孫倆摟著又是一頓好敘,盛老太太把明蘭前前後後看了三遍,活似孫女在外頭睡了一夜便掉了三斤肉一般,叨叨著問暖閣漏不漏風,地龍熱不熱,炕床燒的怎麼樣?

  坐在一旁的王氏端著茶碗,表情有些複雜,早年婆媳沒有鬧翻的時候,她也當過一陣子好兒媳,其實盛老太太這人頗難伺候,秉性高傲清冷,多說笑兩句她嫌人家鬧,多殷勤些她嫌人家煩,多關心體貼她些她又覺得被人干涉,即便是當初的林姨娘養在她身邊時也沒見她怎麼熱絡,因是王氏當初便不願意如蘭來壽安堂受冷遇,也不知這六丫頭燒對了哪路香,竟這般受寵;當初劉昆家的提醒該把明蘭遷出來了,她並不放在心上,細想起來倒是有理。

  如果將來非要將明蘭記在自己名下,那自己也得端起嫡母的款兒來,該培養感情就培養感情,該教導就教導;而且姑娘家大了,老是在壽安堂裡,那齊衡進進出出的多有牽涉,也是不好;重要的是,最近陡然發現,在老太太的教育下明蘭行止得體,讀書女紅都多有進益,反觀自己的如蘭卻依舊一派天真直率,專會和墨蘭鬥氣使性,全無長進,把明蘭遷出來,也好讓如蘭多和她處處,多少有些好影響。末了,王氏在外頭也有個好名聲。

  想到這裡,王氏心情舒暢許多,端起茶碗呷了一口,三個女兒請安比兩個看起來排場些了不是。

  搬入暮蒼齋第二天,明蘭就積極了履行義務,在壽安堂吃過早飯後,讓丹橘看家,帶著小桃和燕草去了正院給王氏請安,看見兩個姐姐已經坐在房裡,正面是鋪錦堆棉的炕床,墨蘭和如蘭面對面的分坐在兩邊,時不時冷眼對看上一眼,宛如王八和綠豆。

  明蘭暗歎一聲,心道終於開始了;走到當中,笑道:「兩位姐姐好,瞧著是我遲了。」一邊說,一邊不動聲色的坐到如蘭旁邊,只是老太太拉著她多說了兩句,壽安堂離王氏這裡又遠,不過如果她能拿出當年800米達標的功力來也能及時趕到,可惜這年頭的小姐連大步子都不能邁一下,害她只能關起門偷偷做些廣播體操和瑜伽鍛煉身體。

  墨蘭當即冷笑一聲:「六妹妹是老太太的心頭肉,便是遲了會兒又什麼打緊?難到太太還敢為了這一刻半刻的遲,來責罰妹妹不成?」

  明蘭摸摸自己的袖子,把衣襟撫平了,如同撫平自己的心情,慢條斯理道:「四姐姐一大清早好大的火氣,聽姐姐說的,太太若是不責罰我,便是太太沒膽量,若是責罰了我,老太太未免覺著不快,姐姐一句話可繞上了兩位長輩呀。」

  如蘭睜大了一雙眼睛,轉臉看著明蘭,滿眼都是不敢相信和竊喜,那邊的墨蘭也是被噎住了,作為穿越者的明蘭可能不怎麼記得,可是墨蘭卻清楚的記得五歲前的明蘭是何等懦弱好欺負,她不止一次使喚差遣過她,如蘭也對她呼呼喝喝不知多少次,可之後明蘭被帶進壽安堂後,便好幾年都沒怎麼相處了,平日見面也是只客套的說幾句,印象中只記得明蘭十分老實懦弱,呆呆傻傻的。

  墨蘭目光陡然銳利:「你……說什麼?你怎如此污蔑!」

  明蘭心裡暗笑,和林姨娘一樣,墨蘭果然是外頭柔弱內裡強悍,其實如果是真柔弱又如何混得今日風生水起,明蘭淺笑:「哦,看來我誤會了,原來四姐姐不是想讓太太責罰我呀。」

  墨蘭氣的內傷,如蘭長大了嘴,心裡大喜,喜孜孜的挽起明蘭的胳膊,親熱道:「六妹妹以前身子不好,叫老太太免了給母親請安,今日第一次來遲了也沒什麼?适才香姨娘服侍我娘吃過早膳後,劉媽媽找母親有事,幾位姨娘也叫去了,這會兒也還沒出來呢,不妨事的!」

  敵人的敵人就是我的朋友,這是王氏傳給如蘭的理念,平日裡她和墨蘭鬥嘴十次裡倒有七次要輸的,如今憑空降下外援,立刻精神大振;明蘭如何不知這裡面的彎彎繞,只不過選擇站邊最忌諱的就是牆頭草搖擺不明,有衛姨娘的死在前頭,她和林姨娘這一邊是好不到哪裡去了。

  如蘭找到了戰友,拉著明蘭說東說西的,一會兒說新進的袍子肉好吃回頭送些給明蘭,一會兒又說她新得了幅《九九消寒圖》要和明蘭一起看:「小時候六妹妹就和我住一塊兒的,可惜後來去壽安堂便不怎麼親近了,要是咱們住一塊兒就好了。」

  墨蘭早已平復下怒氣,斯文的用茶碗蓋撥動著茶葉,戲謔道:「五妹妹真說笑了,六妹妹在老太太跟前吃香的喝辣的,可風光著呢,如何肯來葳蕤軒?唉——說起來,我是個沒福氣的,當初進不了壽安堂,可五妹妹比我們倆強的多了,怎麼老太太也瞧不上眼呢?」

  要論道行,如蘭的確不如墨蘭,她罵人在行,這種精緻的鬥嘴卻往往會被拿住馬腳,這一句話就被頂住了,捏著明蘭的手立刻收緊,明蘭哀悼著自己發疼的胳膊,道:「四姐姐真逗,當初五姐姐和太太是母女情深,捨不得太太才為難的,四姐姐倒是大孝順,可老太太總想著莫要拆散人家骨肉,這才挑了我的。」

  如蘭立刻受到提醒,撲哧笑出來:「對呀,四姐姐倒是大孝順,捨得林姨娘,可老太太卻不忍心呢!」隨即放鬆了手,明蘭忙不迭的抽回自己可憐的小胖胳膊。

  墨蘭站起身來,看著明蘭,一字一句道:「你竟敢如此議論長輩和姐姐?」

  明蘭笑吟吟的道:「我如何議論了?四姐姐倒是指點下我哪一句說錯了,說出來好叫妹妹改呀。」有本事你就從她的話裡找出茬子來。

  當初那個法官老太曾放言:所謂法庭,就是擠兌人的法定地點。辯論時句句條款章句打頭,看著對事不對人,其實都是對人,打官司打的就是人,別人還一句說不出來;當年姚依依心水的那個律師帥哥就可以把原告氣的死過去活過來,還很一臉誠懇嚴肅。

  墨蘭意外的瞪著明蘭,秀目大睜,明蘭平靜的看回去,她不是故意要和墨蘭鬥,但今天一進門墨蘭便得理不饒人,咄咄逼人,句句藏厲,這會兒明蘭若太示弱了,那不但被如蘭輕視,還得準備好以後日日被欺負,她亮出爪子不過是讓別人知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她雖然沒有親兄姨娘,可也不是全無倚仗的。

  兩個女孩目光對峙著,空中火光四溢,如蘭大是興奮,兩眼發光,明蘭輕輕別過眼睛,裝作害怕的樣子,站起來走到墨蘭面前,乖巧的福了福,恭順道:「都是妹妹的錯兒,若不是遲了也不會和姐姐嘴巴淘氣了,四姐姐莫氣,妹妹給您賠不是了。」

  如蘭心裡大罵明蘭果然沒出息,抗打擊力度也太差,這才堅持了多久呀,立刻擄袖子打算參戰,這時門外簾子被彩環挑開了,道:「太太來了。」

  §第30回 姐妹交鋒,嫡母計算

  王氏進來在正堂當中坐下,彩佩立刻給安上一個的五環雙福圓扁的黃銅腳爐跟著王氏進來的三位姨娘恭立在一旁,三個蘭也站起來,垂首行禮,王氏抬眼看了看眾人,揮揮手道:「坐吧,天怪冷的,把爐子生的旺些。」

  後一句是對著丫鬟說的,彩環立刻從屋角拿出一個曲紋雙拐的火鉗,給當中的九節鏨雲龍紋八棱形白銅暖熏爐加了些銀絲細炭,屋子裡暖和多了;如蘭撅撅嘴,走到墨蘭旁邊坐下,明蘭知道規矩,順著次序挨著如蘭坐下,對面一溜兒則是三個姨娘;這邊一排是錦棉椅套的大椅,姨娘那邊則是三個圓墩。

  這是明蘭第一次見識正牌太太的款兒,立刻聯想到部隊檢閱,王氏只差沒喊兩嗓子『同志們好同志們辛苦了』;明蘭思想無邊亂散,再細細打量對面的姨娘們。這幾年沒見林姨娘,發現她幾乎沒怎麼老,面龐依舊秀麗,舉止嫵媚;香姨娘容貌並不出色,但總算有一種溫柔入骨的味道;萍姨娘卻是個美人,櫻桃小口,彎眉細目,可惜神色有些輕浮閃爍,舉止卑微瑟縮,帶著那麼一股子小家子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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