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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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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域胡狗,看本王終有一天要收拾了你。」高儼沒好氣地挑了挑眉,黑眸中射出了狠厲的神色。高儼與和士開,一直處於水火之勢,這其中的緣由長恭也瞭解個七八分。高儼一向最為厭惡和士開這樣的奸臣,不管在什麼場合,屢次給他難堪。但和士開也不是省油的燈,他和穆提婆也不知用什麼辦法,勸說皇帝下了旨,命令高儼離開北宮到宮外居住,並且不懷好意地給琅琊王加了一個太保的虛銜,明升暗降,削奪了他對齊國的軍權。但即便如此,作為皇帝的親弟,琅琊王高儼還剩有一個京畿大都督的位號,也就是說,他還握有指揮京城衛軍的兵權。 和士開也留意到了他們的存在,微笑著打了一聲招呼。高儼哼了一聲,立刻轉過了頭去。長恭則先對太后行了個禮,然後就像平時遇到和士開那樣,緊抿著嘴唇一言不發。 她恨這個人,也恨自己當初迫於他的要挾沒能殺了他。恨生於心,於恨之人來說,其傷害遠遠大於被恨之人。往昔傷痛從未忘懷。只是隨著時間的流逝,那種強烈的恨意已經漸漸沉澱了下來,被深藏在內心的某個角落裡。 胡太后和她拉了幾句家常,又問了高儼一些日常生活情況。礙于太后的情面,長恭也不能夠無禮地離開,也只得站在那裡,等她結束問話。無意中,長恭發現和士開正用一種奇怪的眼神注視著自己。她皺了皺眉,側頭避開他的目光。自從回來之後,她留意到他經常會流露出這樣的眼神,就好像他知道了她的什麼秘密。 「長恭好像變了不少。」胡太后望著他們離開的背影,似有感觸地道。和士開微微一笑,「太后,人總是會變的,高長恭也是一樣。」胡太后看了看他,眼中流露出些許溫柔,「不過士開你卻一直沒有變過。」「太后……」和士開的眼中也泛起一絲笑意,但那笑意裡卻帶著一絲不為人察覺的悵然。外人都以為他和太后終日出雙入對,感情非同一般。雖然太后確實也和他有過肌膚之親,差點令他以為自己已經從不得求之的咒語中解脫出來了,但自從他看到高湛過世後太后那失魂落魄的悲傷表情時,他就輕輕楚楚地知道,太后的心裡,自始自終都只有那一個人。 而他對那個人——卻沒有半點怨恨。所以,他信守了自己的諾言,對長恭的身份他一直深藏心底,就連對太后也沒有吐露半分。「士開,我現在最擔心的就是小儼這孩子,先皇實在是寵壞了他,如今這孩子心高氣傲,連皇上都不放在眼裡,和你更是仇人一般。照這樣下去的話,我真是有些擔心,你倒也像個辦法……」太后的聲音將他從沉思中拉了回來。和士開的嘴角挑起了一絲笑意,「太后,琅琊王畢竟還是個小孩子,有時不過是小孩心性,等他長大一些就會好點吧。」 不知為什麼,每次見到高儼那雙目光灼灼的黑眸,他總會感到莫名的不安。這位琅琊王,大略良才,小小年紀就開始處理公務,帝位的距離對他來說並不遙遠,他只是缺少運氣和機會而已。如果先皇多活上幾年,很可能把帝位傳給他。相比他而言,當今皇帝高緯性格懦弱、沒有主見,只是憑嫡長子的名位,才得以承繼帝業。但也正因為是這樣,現在的皇帝才更容易被他控制,自然也默許了他和胡太后之間的關係。若是換成了高儼……儘管他正在設法削減高儼的權力,但還是心存忌憚。更重要的是,高儼對於他的太后之間的關係素來憎惡,所以最讓他安心的方法,就是將高儼外放到地方州郡,然後奪去他的兵權。 當蘭陵王府的紅葉被染成一片絢爛的時候,長恭將小鐵從漠北接到了鄴城。這些日子發生了太多事,所以長恭將小鐵留在了漠北,好不容易等到現在一切全都安頓了下來,她就趕緊將小鐵接了過來。由於她對外宣稱兩人已經在漠北行了禮,又有斛律恒伽作證,所以這次小鐵乾脆就以王妃的身份入住了蘭陵王府。 蘭陵王府內,紅葉如雲,白菊盛開,略帶些清冷的異香流遍了整個庭院。然而,與這景侯頗不相宜的,卻是小鐵響亮的聲音。「長恭哥哥,你看恒伽哥哥這回送了這麼打一份禮啊!」小鐵清點著堆在房間裡的禮物,一臉驚訝地叫道。自從皇上御賜了一對昂貴的禮物以賀長恭納妃之喜後,其他官員也立刻跟風似的送來了一大堆。長恭也驚訝地看了過去,果然是個很打的箱子。這個小氣鬼什麼時候出手那麼大方了?帶著懷疑的心情,她拿起了那個箱子,咦?怎麼那麼輕?輕得好像裡面什麼也沒有。打開一看,她的收抖了一下,原來箱子裡面真的什麼都沒有! 「難道恒伽哥哥望了裝?」小鐵疑惑地問道。 「這個……」長恭剛要回答,忽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我的禮物就是這個箱子啊。」 恒伽……長恭聽到這個聲音,心裡一陣雀躍,連忙回過了頭去,只見他嘴角含笑,倚在門邊的樣子帶著幾分懶散,長長的黑髮看似隨便地一系,卻不淩亂。他只那麼簡簡單單地站著,確實灌灌如春月柳,淡淡似秋葉雨,令人不自覺地想要親近。「要是沒有這個箱子,你拿什麼裝別人送來的禮物呢?你看看,我想得多周到啊。」他輕輕笑著,一抬腳跨了進來。「這樣也可以啊!」小鐵誇張地瞪大了眼睛,「恒伽哥哥你不是一般的小氣呢。」「咦?小鐵你難道不知道恒伽和你也是親戚呢。」長恭眨了眨眼。「什麼親戚?」小鐵抓了抓腦袋。「因為恒伽就是個一毛不拔的——鐵公雞,也有個鐵字i,你看和你算不算親戚?」長恭說著說著就咯咯笑了起來。 恒伽輕咳了一聲,「小鐵,乖,去幫我倒杯茶來。」小鐵眼帶笑意地掃了他們一下,嘴角挽起了一個曖昧餓笑容,「嗯,這就去!」 在漠北的時候她就聽說了恒伽為了救長恭受傷的事情,當時聽到這個消息,須達死活不信自己的弟弟會做出這樣自我犧牲的事情。不過,她相信。只是,在外人看來,這始終是兩名男子。之後又會變成什麼樣子呢?誰也不知道。 沒了小鐵的聲音,房間裡頓時就安靜下來。窗外流入的輸贏和花香都在不知疲倦地氤氳蒸騰,隨著微風吹進房內。「對了,」恒伽笑眯眯地走到她身旁,「我還有一件禮物要送你。」 「給我?」長恭有點詫異,倒不是因為他說要送她禮物,而是方才他居然沒反駁她的話,若在以前,他一定會不動聲色地接上一句把她氣得半死不活的話。 恒伽從懷裡拿出了一個碧玉雕琢的盒子,剛一打開,整間屋子裡就充滿了撲鼻的奇香。長恭指著盒子裡那個發出香味的紅色棒狀物,驚訝地問道:「這是什麼?」 他神秘地眨了眨眼,「你把眼睛閉上我就告訴你。」「不要。」長恭等著眼睛,狐狸這個傢伙實在讓人難以相信,誰知道他又在打什麼鬼主意。「乖,長恭。」他的語氣溫柔似水,好像在誘惑著她,「快點閉上。」 長恭無奈地歎了一口氣,最後還是因自己的好奇心而妥協了。剛閉上眼睛,她就感覺到嘴唇上有些癢癢的、麻麻的,好像羽毛輕輕刷過唇瓣,便忍不住把眼睛睜開了一條縫,只見恒伽正把那個紅色的東西一點一點抹在她的唇上。 「好了,睜開眼看看。」恒伽將一面銅鏡放到了她的面前。她往鏡中一看,只見自己的唇靡麗紅顏,比起原來似乎多了幾分美妙的光澤。 「這,這不是口脂嗎?」她低聲問道。「是啊,不過和平時那些蠟做的無味口脂不同,這是從波斯而來的牛髓口脂,用蘇合香、上色沉香、雀頭香、麝香、甘松香、茅香、丁香、白檀香,還有甲香混制,所以帶有奇香。長恭,你喜不喜歡?」墨空無月,靜溪璱璱,恒伽的眼中華光溢彩,仿佛滿天繁星皆落入一雙瞳眸。 長恭輕輕觸碰了一下嘴唇,眼中閃過了一絲光束。畢竟她也是女兒身,對這些東西沒有反感,只是…… 「可是,我要這東西也沒用,對不對?」她神色黯淡的低下了頭。 「長恭,你……有沒有想過離開這裡?」恒伽靜靜地看著她,「我是說,到一個誰也不認識你的地方,以女孩子的身份開始新的生活。」 長恭心裡一震,輕輕扯了扯嘴角,「恒伽,你怎麼忽然說起這個了?以前你不是還鼓勵我嗎……」 他深深注視著她的眼睛,「因為現在的長恭覺得疲倦了,不是嗎?」 她本想否認,可忽然想起了他們之間的約定,沉默了片刻,她還是誠實的點了點頭,「是的,恒伽,我開始覺得疲倦了。但是,我從來沒有過你所說的那個念頭,九叔叔在的時候沒有,現在也沒有。每當我感到疲倦的時候,我就會告訴自己,這個世上有比自己更重要的擔心,尤其是在這個亂世,我不能自私地離開。因為如果這樣做的話,我就對不起九叔叔,對不起齊國的百姓,更對不起那些死去的士兵弟兄們。用疲倦作為逃避的藉口,我會……看不起我自己。」 「我明白了,那麼我也會一直奉陪到底。」恒伽神色複雜地看著她,「我很高興你對我說了實話。可是,長恭,你不要太辛苦了,畢竟你只是一個女孩子。況且,如今的皇上已經不是你的九叔叔,他的身邊多是一些奸臣,所以你要加倍小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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