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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〇


  王戈走上前來,朝他們恭賀了幾句,又低聲對長恭道,「王爺,先皇臨終前留下了一樣東西,我想還是交給王爺比較妥當。」他頓了頓道,「請王爺過來一下。」

  長恭點了點頭,抬頭看了看恒伽,兩人的眼神在空中交匯,長恭感覺到恒伽的眼中似乎帶著一絲擔心。

  御花園裡的桃樹此刻繁花盡放,如同華蓋流雲,美麗非常。長恭跟著王戈走了沒多久,忽然覺得心狂跳了起來,這條路,這條路不是通往九叔叔的昭陽殿嗎?

  「王內侍……」她剛說了幾個字,王戈就回過了頭來,「王爺,東西就在昭陽殿內。」

  她僵硬的點了點頭,還是跟了上去。

  昭陽殿內似乎沒有什麼改變,一切擺設都和以前的一樣。

  那些點點滴滴的回憶,如同深海裡無處藏身的悲哀,使她不得不、不得不盡力地呼吸,以免在某一個瞬間,就被它壓住,然後——窒息……

  「王爺,就是這樣東西。」王戈從房間裡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樣東西,遞給了她。

  當她看到那樣東西的時候,巨大的悲傷猶如車輪碾過她空落的心靈。就在那個空空的地方,某種酸楚的藤蔓盤根錯節的迅速蔓延開來,纏緊她的心臟。

  空空的眼眸裡,猛然盛滿了悲傷。

  是那個小老虎香袋……是他買了送她,又被她還給了他的小老虎香袋……

  「王爺,先皇在世的時候,經常看著這個香袋自言自語,這個香袋對先皇一定十分重要。所以……」

  「為什麼你知道要交給我……」

  王戈猶豫了一下,」是和大人讓我交給您的。「

  長恭的眉角輕輕跳動了一下,用盡全力地捏緊了那個香袋。「我收下了。這個香袋,我會好好保管的。」

  夜,翳雲當空,掩住了一抹新月和漫天繁星。

  晦明不定的燭光中,長恭握緊了香袋躺下,隱約有一個好長好長的夢纏著她,讓她在睡夢中亦不能感到安寧。那個夢像是一把匕首,從胸口一點點刺進去,卻不深入,只沿著她的骨慢慢刻劃,仿佛一匹緞子被撕裂,疼痛輕微而銘心刻骨。最終,將她驚醒。她擦了擦額上的冷汗,打開了窗子,走到窗前去吹陣子冷風清醒一下。月亮不知何時已經從雲層後探了出來,淡淡的灑下了一片銀色。

  端著茶碗過來的恒伽,進來時看到就是這麼一副情景,整個人攀在窗臺上的長恭陷入了沉思,遮住額心的發被還寒冷著的風揚起,潔白的皮膚被月光照耀得近乎透明,顯現出幾分不安定的憔悴與憂傷。銀色的月光從枝椏間灑下來,流淌過她尖尖的下頜,蒼白得令人心疼。

  他的心裡一顫,順手放在旁邊的茶碗與堅硬的桌面相觸,發出小小的清脆的響聲,長恭像是被這聲音驚得從思緒裡掙脫出來似的,緩慢地抬起眼睛望著他,臉上是從無掩飾的落寞脆弱。

  「看到你屋裡還亮著,就知道你睡不著。」恒伽笑了笑,「怎麼,不習慣睡我家的床榻嗎?這可不行,你得早些習慣才好。」

  「什麼啊……」長恭的臉上微微一紅,「狐狸你又胡說八道了。」

  「那麼告訴我,你今天怎麼了?我還不知道你嗎?一定是有心事才睡不好。」他一邊說著,目光落在了長恭手裡的香袋上。

  「我,沒什麼。」她連忙扯出了一個笑容,轉移了話題,「對了,如今我不回漠北了,在選定新府邸前,要繼續在你這裡打擾了。」

  「那我倒是希望你永遠選不到合適的府邸。」恒伽笑著盯著她的眼睛,「在這裡和我一起住不是很好嗎?反正之前又不是沒有一起睡過……」

  「喂喂,你又來了。那怎麼一樣!」長恭又羞又惱的打斷了他的話。

  「哦?不一樣,那麼不如你來告訴我到底哪裡不一樣?」他正斜睨著她,嘴角噙著一絲戲謔的笑意,

  「狐狸……小心我把你們府裡吃窮,然後趁你不注意,把你的好衣服全都拿去送給叫花子……」她翻了翻眼睛。

  「無所謂啊,反正我的一切東西都屬於你。你可以隨便處置。」意料中的看到長恭的臉更加紅了,他輕輕一笑,神色變得異常柔和,「長恭,無論是喜悅愉快,還是不變的感情……所有屬於我斛律恒伽擁有的東西,全部可以屬於你。只是,我是個自私又小氣的男人,想要得到這些,就必需要用你的一切來換、用你的所有來換我的所有,包括你的傷心你的苦惱你的麻煩,如果你依然同意……那就拿走我的一切吧。只是,要用你的一切來填補。」

  長恭心裡一顫,抬頭望著他,他的眼眸在月色下並非特別耀眼,卻如此明亮,似是穿透了黑暗穿過了地獄,那麼遠遠的卻堅定地照將下來;不閃爍,卻流動著幽幽的華彩,散發著柔軟的溫暖,那麼暖,一直暖進人心,暖得人似乎就要融化其中。

  「嗯……」她的鼻子一酸,忍不住抓住了他的手。

  他反手握住手中軟軟的溫柔,柔聲道,「長恭,這是約定……永遠都不能更改的約定。」

  約定,兩個字,一個詞,不因晨曦的光澤變淺,不因夕陽的殘紅黯淡,不隨日子的飄落消散,在過去與將來之間,約定的定語是——永遠。

  欲語還休的冰冷年代,沒有激烈的愛語。月光下,一次攜手,便定下一生的約定。從此,便是一生一世。

  §第三卷 第二十三章 陌上花開

  長恭在夏天快要結束的時候搬進了新王府。其實說起來也不算是新王府,這是皇上特別御賜給她的府邸,在很久之前,這座王府的主人是——長廣王高湛。若是在以前,長恭必定會拒絕,但這一次,除了感到有些心酸和悵然,她還是絕受了這座王府。雖然害怕觸景傷情,但逃避只會更加讓自己心痛和難以復原。終有一天,她要抬起頭來,正視這一切……

  在鄴城的這段日子,長恭也聽到了一些關於大娘的消息,知道她和正禮都生活得還不錯,她的心裡也有松了一口氣的感覺。雖然不會再和他們相見,但是在她的內心深處,還是希望他們能平平安安的,無論那個女人做過什麼,她始終都是——三哥的娘。

  不知不覺,秋天已經來到了。

  夏季滿眼的綠色很快化作有著懷舊情緒的黃,那些或金黃或湘黃的樹葉以一種令人心碎的姿態緩緩跌落,夏日裡盛開的花朵紛紛合上眼睛,沉睡者飄零。

  走在上朝的路上,她總是有一種錯覺,好像自己不曾離開過這裡,一切也都沒有改變。在朝議結束後,九叔叔經常會單獨傳召她,拉些家常,或是下一陣棋,然後再回到府裡,和大哥三哥胡侃一陣,喝上一碗大娘燉的燕窩,一天就這麼輕鬆的過去。

  以前還覺得這樣的日子有些無趣,可現在回想起來,那轉瞬即逝的美好,再也會不來了。

  走到大殿前的時候,她忽然聽到有人喊她,回頭一看,原來是琅琊王高儼。不知為什麼,九叔叔生前對這個兒子格外寵溺,小小年紀的他不但身兼京總司令官和總領大將軍二職,同時還兼了總督察官,權力無邊。衣食住行、平時所用,無不和高緯的一模一樣。

  「小儼,你今天也這麼早?」她的嘴角邊泛起一絲笑容。高儼素來和她親們,所以即使現在都已經長大了許多,還是改不了地叫她一聲長恭哥哥。她搬到新的府邸後,他更是經常三天兩頭前來拜訪,尤其喜歡聽她講一些戰場上發生的事。

  「長恭哥哥,今天不用上朝了,皇上他又去玩那個什麼乞丐村了。」高儼皺了皺眉,顯然對這一切很不滿。

  長恭也無奈地歎了一口氣,皇上最近自稱無愁天子,在宮內華林園搭建了一個貧窮村舍,自己披頭散髮,穿叫花子的衣服裝扮乞丐求食;又仿造窮人市場,自己一會兒裝賣主一會兒裝買主,忙呼個不停,簡直荒唐得不得了。

  這樣下去,國家社稷堪憂,九叔叔的江山難道就這樣被他糟蹋了?想到這裡,她對皇上的怨意也更深了一點。她抬起頭,想對高儼說幾句,忽然看到他望向不遠方的一處,眉宇間微微變了神色,原來的笑容迅速斂起,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不屑。長恭順著他的目光望去,立刻明白了他忽然變臉的原因。只見和士開攙扶這胡太后,有說有笑地朝這個方向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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