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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五


  長恭的身子輕輕一震,順手扯住了他的衣襟,將整個腦袋更深地埋在了他的肩窩裡,冰冷的心一點一點地溫暖了起來。雖然她失去了很多,但幸好有他在身邊,就像照亮黑夜的那顆恒星,為她灑下甯和的星光。無論何時何地,只要她抬頭仰望夜空,他都溫暖地存在著。

  「丈夫誓許國,憤惋複何有?欲將輕騎逐,大雪滿弓刀。」她喃喃重複了一遍那首詩。是啊,在這個世界上,有些事情是不論成敗都要去堅持的,有些東西是不論生死都要去守護的,有些責任是不論有多痛苦都要去承擔的。

  無論有多痛苦,只要活著雨就會停,就能看到美麗的天空。

  窗外,漠北的朔風呼嘯著,吹起了碎石,遮住了月光,只留下一片無盡的黑暗。

  千里之外的周國。

  長安的夜很靜很靜,夜涼如水,月光流瀉,朦朧地籠罩在靜逸的大地上。空氣中,隱隱有著蠟梅初綻的香味,幽雅地散落在王宮的每一個角落。

  一位氣度高貴的女子款款來到皇上的禦書房前,守在門外的侍衛一見她立刻畢恭畢敬地低聲道:「娘娘,您怎麼來了?」

  來人正是周帝宇文邕的皇后,來自突厥的阿史那雲公主。她笑著點了點頭,示意身後的貼身侍女跟隨她進了禦書房。

  一進書房,她不由得抿起了嘴。皇上可能是過於勞累了,居然就靠著案幾睡著了。昏黃的燭光下,他的臉散發著淡淡的光澤,平靜的面容遮掩不住那與生俱來的優雅氣質,他的沉靜仿佛深植骨髓,是一種歷經毀滅後重生的人才具有的疏離感,不管多麼熟絡,他總是與人保持著一種若即若離的距離,令任何人都無法靠近,無法觸摸。

  在認識他之前,她從來不知道,原來世上還有這樣一種皇帝。

  他的生活是如此簡樸,一日三餐絕無浪費,對待下人又是如此親切,若沒有大的過錯,一般都不會責罰他們。之前她還從宮女那裡得知,皇上在親征時步行山谷危澗,履涉勤苦,一般人都不能忍受,他卻甘之如飴。行軍時見有士兵光腳走路,他甚至脫下自己的靴子給士兵穿……

  這一切在她看來,根本就是不可思議。

  不知為什麼,她有點慶倖自己選擇了他。其實當時她也有些惶惶然,儘管他承諾給她自由,但這個世上並不是每個人都可以相信,尤其是——皇帝。不過她現在很相信他了,她知道他一定能兌現他給自己的承諾。

  更何況,她也不討厭他。或者說,她甚至有些佩服他。

  就在她想著這些的時候,宇文邕已經醒了過來,看到她時不禁有些驚訝,「皇后,你怎麼來了?」

  她示意侍女將端著的碗放到了案幾上,「臣妾讓她們做了一些突厥的食物,順便拿一些來給您嘗嘗。」

  宇文邕笑了笑,「那就多謝皇后了。」

  門外忽然傳來了阿耶的聲音,「皇上,臣有事稟告。」

  阿史那雲非常知趣地退後了一步,「那麼皇上,臣妾就先告退了。」說著,她便轉身出了門。阿耶朝她行了個禮就匆匆走了進去。

  「稟皇上,聽說斛律光和他的二兒子從漠北回鄴城了。」阿耶上前一步,開門見山道。

  「哦,那現在駐守漠北的是誰?」宇文邕漫不經心地應了一句。

  「皇上,您一定沒想到,這回駐守漠北的人居然是斛律恒伽和蘭陵王高長恭。」

  「蘭陵王高長恭」,在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宇文邕的心猛地一顫,那張熟悉的絕色面容浮現了出來——刻骨銘心。他覺得心口仿佛被重物所壓,一股窒息抑鬱之氣無所遁形,只好一齊湧上心頭,沖得本就混沌的思緒更加煩亂無比。

  那個讓他心心念念、又愛又恨的女子,就在遙遠的漠北,在戈壁的狂風中駐守……

  「她……怎麼會去漠北?」

  阿耶搖了搖頭,「臣也不清楚。不過聽說之前他三哥河間王因謀反罪名被齊主活活打死,不知會不會和這個有點關係?怎麼說他也是謀逆罪臣的弟弟,若是換了皇上您,恐怕也不能再信任他了吧。」

  宇文邕的眼中微光一閃,沒有說話。

  「不過皇上,要是齊主真的不再信任他的話,對我們來說這倒是一個好消息。」阿耶道,「或許我們可以趁他在漠北抽不開身,突襲晉陽或者洛陽。」

  「還不是時候,別忘了斛律光是個更厲害的角色,」宇文邕的眼中閃爍著奇異的光澤,「我們還需要更多的準備。」

  阿耶看著他,似乎還有什麼話想說,猶豫了一下才說出來,「皇上,您和皇后成親以來,一直都沒有動靜,現在您的後宮裡只有兩名妃子,實在是太少了,不如在開春的時候再選一批美人進宮……」

  宇文邕無奈地瞥了他一眼,「阿耶,你未免管得太多了,退下吧。」

  「皇上……早日誕下子嗣,這也是陛下當仁不讓的責任。」

  「行了,那你就隨便選兩個進宮。現在你先退下吧。」

  聽著阿耶退出並掩上了房門,宇文邕斜倚在窗邊,琥珀色的眼睛像是霧氣裡的河流,柔和而迷惘,出神地看著外面迎風飄舞的飛雪。他身上披著的紫色外衣勾勒出一個略顯單薄落寞的側影,細小的雪花飄到他的臉上,涼涼的。

  夢想的東西,究竟何時可以得到?究竟……還要放棄多少東西呢?

  §第三卷 第十章 突 厥

  雖然已是五月,漠北的天卻還有些冷。戈壁的風吹過那些沒過牛羊的牧草,婉轉的河流如同絲帶匍匐在草原上,金銀花似寶石星星點點地閃爍,牧羊的小夥吹著口哨唱出一串歡快的音符。

  長恭此時正躺在一片碧色的草原上,淺藍色的天空仿佛與草原連成一線。風吹起一道道、一圈圈碧綠的波浪從深遠的天邊遞送過來,在巨大的綠色絲帛上舞動飛揚。她仰頭望著天空,修長的頸間和揚起的下巴所構成的弧度散發出無法言傳的惑人魅力。

  恒伽來到時,正好把這一幕映入眼簾。

  一晃已經過去四年了。日子,原來真的如水漫漫,在不經意間,已流過多少個彼岸了。

  他和長恭再也沒有回過鄴城,似乎就打算在這裡紮根了。這幾年他們和駐守在這裡的士兵們已經混熟了,在她的親自指導下,士兵們的武藝大有進步,士兵們對長恭十分敬重和佩服。雖然突厥還是時不時地前來冒犯,在邊界掠奪財物,但每一次都被長恭打得落花流水。

  前年的這個時候,皇上不知為何忽然將皇位禪讓給了年輕的太子高緯,還聽說皇上這幾年性情大變……當這些消息傳入長恭耳內的時候,她似乎並沒有什麼反應。

  「長恭,你又在偷懶了。」他緩步走上前,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她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無奈,「狐狸,讓我喘口氣吧,我剛剛才和他們練完呢。」

  恒伽笑著在她身邊坐了下來,「長恭,在看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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