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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六


  她指著從碧藍天空中掠過的蒼鷹,露出了一抹神往的表情,「在看它們,如果我也有翅膀就好了,那就能和它們一樣自由自在地到處飛了。」

  「那可不好。」他彎了彎唇,「那我就不知道長恭要飛到哪裡去了。」

  「你不是說我們是拴在一根繩上的兩隻螞蚱嗎,那我就帶上你好了。」她側過頭來輕輕笑了起來。

  「那恐怕也飛不高哦,」他露出了一抹促狹的笑容,「如果只是長了翅膀的……螞蚱。長恭似乎越來越笨了呢。」

  「誰說是長翅膀的螞蚱啊!」她瞪了他一眼,轉過頭去不再理他。微風輕拂,她那緋色的窄衣有一角沐浴在陽光中,現出柔和的光暈。

  恒伽的心裡湧起了一種柔軟的感覺,這就是他所認識的長恭啊,即使悲傷也不會有一絲陰影,永遠處在明朗純淨的溫暖之下。無論何事,在經過了她單純的心的過濾之後,就會變得清新明麗、流暢圓潤,沒有百感交集、曲折叢生,沒有絕望的控訴與呼喊,永遠是明淨優雅的暖色調。

  她——終於熬過來了。

  不遠處傳來了一陣清脆的馬蹄聲,只見一位紫衣少女在他們面前穩穩地停了下來,輕巧地下馬,笑眯眯道:「恒伽哥哥,長恭哥哥,你們在這裡做什麼呢?也不叫上我!」

  「小鐵,聽說你昨天約秦副將比試了?」長恭饒有興趣地看向了她,在朝陽下,她那嬌豔的面容比戈壁上怒放的紅柳花更加動人。這三年來,小鐵也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她對學武極有興趣,再加上天賦高,之前又有根基,居然也有模有樣,好多男子都不是她的對手。出乎長恭的意料,小鐵非但沒有回她的哥哥那裡,反而加入了驅逐突厥人的隊伍。

  這樣的轉變,令長恭感到很吃驚。

  「那個可惡的傢伙死活不答應,你說氣人不氣人!」小鐵一屁股坐在草地上,順手拽起一根青草揉來揉去。

  「這是當然的,怎麼說你也是長恭未來的王妃,誰敢和你比試?」恒伽眯起了眼睛,「不過倒是聽很多人說你這個王妃很適合蘭陵王呢。」

  小鐵的臉上一紅,「恒伽哥哥,你還取笑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看倒是你和長恭……」她壓低了聲音,賊賊地一笑,「……長恭姐姐比較合適呢。」

  「小鐵你可別胡說八道啊,狐狸是我最好的兄弟。」長恭忙不迭地澄清她和恒伽的關係。

  「哦……」小鐵嘻嘻一笑,目光一轉落在了恒伽的身上,捕捉到他眼中一閃即逝的淡淡失落。

  「王爺,王爺,你們幾位在這裡啊!」一名士兵一邊喊著一邊策馬而來,「突厥人又在邊境掠奪財物了!這回帶兵的是灰鷹!」

  「又是灰鷹?」長恭霍地站起身。這個灰鷹,本名木離,是突厥可汗的堂弟,也是來犯者裡最為殘酷、冷血的一個,每次只要是他帶兵來侵犯,必定會大開殺戒。

  小鐵不以為然地挑了挑眉,「來得好,我正愁手發癢呢,正好借他們練一練,看我不把他們打得屁滾尿流!」說著,她迅速地翻身上了馬。

  「小鐵……」長恭忽然喊了她一聲,欲言又止。

  小鐵仿佛知道她想說什麼,回頭沖著她一笑,「長恭哥哥,比起背叛哥哥和阿景哥哥,我更不想背叛——自己的國家。是你告訴我的,有些東西比親情更重要,我要成為像你那樣的人!」話音剛落,她已經箭一般地沖了出去。

  「小鐵長大了。」恒伽的神情有些複雜。

  望著小鐵離去的身影,長恭的眼中露出了一抹溫柔的神色,輕輕巧巧地躍上了馬,「狐狸,我們也去會會那位」老朋友「吧!」

  平常寂靜的邊關小鎮,此時卻到處充斥著人仰馬翻的砍殺聲。每當突厥來犯,最為害怕的就是居住在附近的老百姓們,被搶了財物還算是幸運,倒黴的是不但財物被搶,還白白送了命。

  被叫做灰狼的木離殿下,此時正冷眼望著一對跪地求饒的老夫妻,面無表情地揮起了手上的彎刀。這時,遠處響起了一聲清揚的馬哨聲,隨之遠方似有隱隱的煙塵飄來。馬蹄踏地之聲由遠而近,紛遝如雨,塵土飛揚之中,一彪人馬倏忽而至。與此同時,側後方殺聲大作,伴著凜凜刀光呼喝而起,尚沒有反應過來的幾個外圍突厥兵已被斬于馬下。

  木離只覺眼前一晃,一個紅色的人影如同一團燃燒的火焰席捲在隊伍裡,手起刀落間,已有不少突厥騎兵落馬。

  那張猙獰的面具清清楚楚地顯示出那人的身份——所向披靡的戰神蘭陵王高長恭。

  幾乎在同一瞬間,他明顯地感覺到了身邊的部下似乎在不自覺地往後退,有一種由裡至外的恐懼感在突厥騎兵們中間蔓延。倒是齊國的騎兵們越戰越勇,漸漸占了上風。

  他和這個人交過手,但從沒贏過,好幾次差點沒了命。所以,他不甘心。

  「蘭陵王,來得好!我正等著你!」他刀鋒一轉,沖著那人撲了過去。二馬相錯,那人手裡的刀長了眼睛一般,從上而下朝他斜劈下去。他心裡大驚,趕緊側身,但肩上還是被擦中了。他的背後登時冒出一身冷汗,若不是他躲得快,這一刀,恐怕都能把他的腦袋連同一邊的肩膀劈了下來。

  就在那人又是一刀向他砍來時,只聽當的一聲,一把長刀從斜地裡伸出,擋住了這一擊。砍擊之中,鏗然有聲,火星突濺。

  他驚訝地望向那把長刀的主人,不覺一驚,竟然是可汗!

  「果然不愧是蘭陵王,好刀法!」阿景哈哈一笑,又看了看灰狼,「木離,今天再打下去我們也占不了便宜,還不給老子撤回去。」

  木離不甘心地望了長恭一眼,悻悻地將刀插回了鞘。

  「本王勸你們不要再來了,不然每次的結果都是一樣的。」長恭壓低了聲音沉聲道。

  「高長恭,我突厥有你這樣的對手才更有趣。」阿景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在掉轉馬頭的時候神情複雜地望了小鐵一眼,然後吹了一聲清脆的口哨,示意所有的突厥兵立刻撤回去。

  就見所有的突厥騎兵快速撤退,短短幾分鐘後,竟然連一個人影也看不見了,只留下馬蹄揚起的滾滾煙塵。

  一行人回到駐地時,來自鄴城的驛使遞上了剛剛送到的書信。恒伽接了過來,只看了兩行,就將信紙放進袖中。

  「鄴城……發生什麼事了?」長恭隨意地問了一句。

  「哦,沒什麼。」恒伽順手拿起旁邊擺放的杯子喝了一口水,「說是太上皇的壽辰就快到了,各地要儘早準備好賀禮送到鄴城。」

  「哦……」長恭淡淡應了一聲,又看了一眼那個驛使,低聲道,「朝中一切可好?」

  「回王爺,朝中一切都好,不過太上皇的氣疾越來越嚴重了……」

  「行了,你遠道而來也辛苦了,先去休息一下吧。」恒伽示意他出去時,極快地在長恭的臉上掠過一眼,只見她臉上的神色依舊,似乎並沒有因為這個消息而有什麼情緒波動。

  「不知道今晚吃些什麼呢?」她唇邊扯出了一個笑容,「不如我去看看。」不等恒伽回答,她已經起身走向了門外。

  剛轉過身,那抹笑容就消失在了她的唇邊,腦海裡盤旋的卻是剛才那句話,「不過太上皇的氣疾越來越嚴重了……」

  九叔叔,這個稱謂就像是一道傷口,橫亙在她起伏的心頭,因著歲月荏苒而不再劇烈疼痛,卻始終悠長,泛著隱痛,緩緩慢慢滲入骨髓……

  不想再回憶往事,可是總會有些事情讓人不能遺忘。就像她已經不想再聽到有關他的任何消息,但是,總有那麼一種細細小小的聲音迴響在腦海裡,無論如何也揮之不去。

  昭陽殿前那血色的一幕,是抵在她心頭的一把永遠揮不去的利刃,會在睡夢中劃向她的心口,把她刺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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