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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五


  他奔出營房外,就聽見石炮聲隆隆,空氣裡飛揚的塵土嗆得人喘不上氣,飛沙走石四濺,刮得人臉生疼。賀淩雲避開石炮砸出的碎片,一路沖上城樓,就看見燕軍的石炮已砸爛了一處城牆垛口:「快把木女牆推出來擋上!神臂軍張弩準備!」

  「怎麼又來騷擾啦,可惡,要打就動真格的呀。」公輸靈寶撅著小嘴,抱著頭盔跟在賀淩雲身後,眼睛被沙塵迷得睜不開。

  「哼,那幫畜生在跟我們幹耗,想等大隊人馬殺回來以後再攻城,真要動真格的,吃力的是我們。」賀淩雲仰望天際,揪心的苦笑泛上嘴角又按捺下來,轉而低頭惡狠狠的盯著靈寶,扯過她手裡的頭盔不由分說的往她腦袋上套,「把頭盔戴上!聽見沒有?」

  「哎喲喲,痛死了,你輕點輕點……」

  第五卷 離亂

  第六十八章 暗道

  沒有雲陽公主的翠英殿更讓人覺得死寂,龍白月打量著沉默寡言的宮人,思慮自己的出路。沒有了主子,翠英殿裡的眾人遲早要被遣散,她會被派去哪裡呢?醫官局於她似乎已是個很遙遠的存在,太醫大人們還能記得她嗎?

  龍白月苦笑,想著又有點不甘心,忙在心裡默默背誦了一遍穴位經脈圖,所幸都還記得。她應該還是可以回醫官局的吧,雖然她一直都想不明白為什麼皇后會將她調進翠英殿,除了為公主按摩、宮人偶爾生個小病,她基本上沒有任何施展本領的地方。

  當然,私心裡龍白月最渴望的是出宮去,假使作為普通宮女,按照本朝的慣例,年滿二十五歲她就可以出宮了。儘管那也是好長一段難熬的歲月。雖然公主和紫玄真人都提醒她翠英殿不可久留,可四面由太監把守著,她又能去哪裡呢。身在皇宮裡,也只能聽「天」由命罷了。

  宮人們都聚在外殿廂房,齊刷刷坐在通鋪上不言不語,仿佛等待著什麼。龍白月受不了她們的沉悶,索性獨自摸進內殿,又找了紙筆給紫眠寫信。她咬著筆桿心想:也不知寶兒能不能把公主順利救出來;也不知她何日才能回來繼續幫她與紫眠聯絡,不妨先寫些信備著,到時一併送於紫眠去。

  洋洋灑灑落筆,從午後一直寫到薄暮時分,就在龍白月要趁興收筆的時候,她忽然聽到一聲慘叫。

  起初龍白月以為是自己耳昏聽錯了,趕緊按住信紙不敢動彈,她側耳聆聽,在又一聲慘呼湮滅之後,終於確定外殿出了事情。不安的警覺令龍白月不敢冒失,她躡手躡腳摸到內殿簾後,偷偷往外一瞄,頓時差點嚇昏。

  殺人,殺人哪!

  一名生面孔的內侍竟然帶著太監闖進翠英殿,明目張膽的在大殿門口絞殺宮人,龍白月心驚膽寒的躲在簾後偷窺,慢慢覺察出一絲詭異。

  這場屠殺進行得極其順利乾淨。宮人們面無表情的跪成一列,低著頭任由太監舉著白綾往自己脖子上繞,仿佛待宰的羊羔。她們閉著眼睛,只在白綾初次收力勒緊的時候,發出一聲悲鳴,之後綿長的呻吟聲低不可聞,讓身邊人嚇得瑟縮,卻只會抱著頭跪在地上顫抖——麻木到這種地步,她們對今日的死亡必定是早有準備的,難怪平日才會如同行屍走肉。

  該有的悲憤、呐喊、號哭、討饒,早在分派名冊公佈時就已經耗光了她們所有的生命力——翠英殿不光是冷宮,更是早早就被判定的修羅地獄!分到這座宮裡的人都有覺悟,只除了半路出家的龍白月。

  宮人一個接一個的倒在大殿門口,她們匍匐在地的屍身被如血殘陽映著,慢慢僵硬涼卻。龍白月發現那名陌生的內侍手裡正捧著一本名冊,他拿著毛筆,每絞殺一名宮人,便在名冊上勾一下。

  她的呼吸一窒,立刻意識到,自己的名字必然也在那名冊上面。

  雲陽公主說過的話紛紛浮上龍白月的腦海——這話我聽得多了,你就算是啞巴,也照樣活不下去……聽你這話,好象馬上死去也心甘情願,嘿,也好……我又不會老,想在這宮裡待下去,就得時時變換身份……你儘快離開這裡,否則……

  該死該死,她怎麼到現在才明白公主的弦外之音!

  公主被毒害也是突然發生的變故,否則公主遲早會告訴她事情的真相。想到此,龍白月按住發脹的腦袋,目光灼灼的抬起頭來——這樣有條不紊的屠殺,能震懾住軟弱的宮人,卻斷不能制住她龍白月!

  她得自救!

  往日與紫眠在一起時培養出的膽大心細——或者叫膽大妄為外加狗屎運,這一刻在龍白月體內全然復蘇——後宮裡她不該指望能依賴誰,她得靠她自己!

  龍白月竟還有閑摸回桌案邊,抖著手抓筆在紙上亂劃——「太監來殺人了,馬上我要試著逃走,一切聽天由命。寶兒,看見這信就交給紫眠吧,我不在了也沒關係,告訴他我一直都有安心等他……」

  外殿內侍翻著名冊,忽然發現最後一頁的背面透著點墨色,他覺得不對勁,想想還是將紙頁翻了過來:「咱家記得這殿裡的規矩是配十六名宮人……咦,怎麼這裡還有一個?」

  他平素供職刑房,倒沒來翠英殿當過差,此刻狐疑的盯著紙張上明顯簇新的墨蹟,問道:「誰是龍白月?」

  沒有人回答他。他環視地上幾名宮人,神色有些不豫,偏頭對手下兩名太監下令:「可能真漏了一個,你們兩個下去找找。」

  龍白月豎著耳朵,一聽見殿外有動靜,趕緊將信紙反扣在桌上,輕輕拿鎮紙壓住。她起身四下裡尋找,除了軟墊就是錦幔,哪裡有可稱手的武器,只好拎起一隻青銅燭臺,悄悄退進簾幕裡藏身。

  外殿狼虎環伺,萬萬現身不得,龍白月側目瞥了眼繁複綺麗的內殿——簾幕重重、屏風曲折,也許能助她躲過一劫。想到殿外宮人並沒將她供出來,龍白月心裡不禁一陣淒惻感動,她素來只覺得公主親厚,並沒有對她們太上心,豈知木然的表情下沒有跳動著一顆善心呢?龍白月抱著青銅燭臺,屏息凝聽殿外腳步聲越走越近,心裡祈禱著:為什麼我身邊總是發生悲劇,皇天后土,如果我能平安活下來,我一定要活個明白……

  曾經鼓舞過她的人,這次也請保佑她吧。

  東翻西找的聲音漸次向她靠近,面前簾幕嘩啦一聲被揭開,一個太監不出意料的瞪視著她:「來人啊,這裡真藏著一個……」

  話還沒說完,龍白月就已舉起燭臺敲上他的腦袋。太監兩眼一翻昏倒在地上,龍白月掙扎著邁開步子往內殿深處跑,另一個太監飛快的攔住她,左手護頭,右手伸上來搶她的燭臺。

  「對不住了,」龍白月舉起燭臺,用青銅的尖刺狠狠紮向他手臂上的穴道,「認准穴位,不光可以針灸按摩的。」

  攻擊穴位,效力比普通的擊打痛上好幾倍,龍白月又挑揀了幾個穴位紮下去,太監很快便痛翻在地。外殿內侍聽見太監的慘叫,知道情況不妙,連忙又命手下沖進內殿抓人。

  龍白月明白逃進內殿是條死路,她惦記著剛剛外殿沒看見多少人,也許借著掩護,可以將他們都解決掉,只要爭取到一點點時間,她就能逃出翠英殿去。繞過雲陽公主的牙床,便是內殿深處,因為雲陽的禁令,龍白月並沒有真進來過,里間格局的佈置讓她覺得陌生。

  紗簾後應該是用來更衣的屏風,內裡似乎另有乾坤,龍白月跑進去,心想老天保佑刁鑽古怪的公主會在這裡開道後門吧。

  結果當一條暗道的入口真出現在龍白月面前時,她反倒有些手足無措了。足足一人高的黃銅穿衣鏡像門一樣虛掩著,黑洞洞的通道深處吹來颼颼冷風,激起她一身的雞皮疙瘩。她不知道這暗道會通向哪裡去,可比起身後追來的殺手,眼前這前途未蔔的通道明顯親切了許多。龍白月橫下一條心,飛快鑽進了暗道。

  追上來的太監眼尖,看見龍白月逃進暗道,也不明就裡的跟著鑽了進去。暗道極窄,僅容一人通過,龍白月在前面拼命飛跑,身後太監一時也奈何她不得。

  在黑暗中跌跌撞撞奔逃,好幾次龍白月差點被太監抓住,她的髮髻已被抓散,若不是仰仗手裡的燭臺,恐怕老早就落入魔爪。也不知跑了多久,忽然暗道盡頭傳來光亮,龍白月心情一振,不禁加快了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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