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金樽幽月 | 上頁 下頁
一一四


  大殿邊翠虛撇唇冷笑,他一手掐訣,另一隻手攤開掌中道符,盯著雲陽的身影念動咒語,只見道符嘩啦一聲竄入空中,直直飛向那透明的人形。強大的道法逼得雲陽不得不現身,她勾起指甲一劃,白光如練,將咒符在半空中撕裂。

  指甲劃出的白光在割碎道符後並沒有消失,而是徑直向翠虛襲去。紫玄真人護著徒兒避開雲陽的攻勢,反手揮出拂塵,咒符的碎片立刻金光四迸,一條青龍自光芒中竄出,咆哮著向雲陽撲來。

  青龍的鱗光將幽暗的大殿照得光影紛疊,龍白月跌跌撞撞著穿過詭譎的青光,撲到紫玄真人膝下跪倒,悽惶的央求:「真人,求您放過公主吧,她是好人——」

  翠虛這時方認出眼前作宮女打扮的人是龍白月,不禁詫異得瞠大眼睛問道:「龍白月?你怎麼會在這裡?」

  紫玄真人卻是對一切都了然於心,他不理會焦急的龍白月,只是沖著前方揮動拂塵:「孩子,我們奉皇命前來,你退下吧……」

  「不,不——真人,你不能這麼做。」龍白月驚恐得回頭——法術幻化出的青龍沖向雲陽,卻被她險險的避開。在青龍扭身回擊的一刹那,雲陽抓住青龍的犄角,身子輕飄飄的隨著它一同飛起。她勉強制住青龍,卻只能無力的伏在它身上,沾著血的織錦羅裙順著耀眼的龍鱗滑下來,詭異靡麗。

  「師父,這妖畜已經不行了。」翠虛快意得揚起雙眉,拋出道符乘勝追擊。

  青龍得了道符的力量,長吟一聲,開始劇烈的搖擺身子,想將雲陽甩下來。雲陽五臟六腑又是一陣絞痛,黑血含混著罵語不斷湧出嘴角,她怒喝一聲,五指併攏,尖利的指甲朝著龍脊狠狠刺下,竟一氣穿破了鱗甲和肋骨,直達青龍的心臟。

  刹那間驚慟的龍吟直刺雲霄,青龍消失無蹤,只剩下雲陽頹然跌落在地。她周身亮了一下,跟著卻如同明珠蒙塵,整個人灰暗下去,戰慄著佝僂成一團。龍白月哭著爬到雲陽跟前,背對著紫玄師徒抱住她,哪怕明知道徒勞也要拼命守護:「公主……」

  「白月……」雲陽血紅的眸子絕望得黯淡下去,她望著龍白月,斷斷續續的開口提醒她,「我今日難逃此劫,你儘快離開這裡,否則……」

  話音未落,龍白月只覺得懷中一輕,她低頭張開淚眼看去,卻只見一隻玄狐躺在她懷裡奄奄一息。

  紫玄真人拂塵又是一揮,玄狐胸口一亮,跟著一顆血赤色的圓珠子從它嘴裡滾出來。翠虛上前拾起珠子,伸手往龍白月懷裡探去,要拿下被打回原形的雲陽。

  「不——」龍白月別開身子,瞪視著翠虛怒駡,「我不會讓你們帶走她,你們善惡不分,你們混蛋……」

  紫玄真人任由她怒駡,只是一撣拂塵,龍白月便覺得手裡一空,愕然發現玄狐已落在翠虛手中。

  「走吧。」紫玄真人無意久留,轉身離去前回頭低聲對龍白月說,「孩子,你得想法子離開這裡,或者跟我們走,總之翠英殿不可久留。」

  龍白月卻什麼也聽不進去,只盯著翠虛手裡的玄狐,沖上去阻撓:「你們不能帶走她,把公主還給我!」

  面對龍白月的決意糾纏,紫玄真人惟有無奈的揮動拂塵將她趕開:「孩子,你好自為之吧……」

  龍白月哭喊著追出翠英殿,眼睜睜看著紫玄師徒漸行漸遠,卻總是追不上他們飄渺的背影。她不甘心放棄,一路追進枯竹林,卻還是被他們拋下。

  她頹然跌進枯敗的竹葉裡,孤零零的坐在地上抽噎。龍白月絕望的意識到,如今這深宮中只剩下她一個人了。那總是目空一切、處變不驚,刀子嘴的狐妖公主,早不知不覺成為她的依靠,讓她得以在紫眠離開的日子裡,依然能安心等待下去。而今公主一去,她就像個溺水的人,窒息的感覺漫上來,卻無人能拽她一把。

  就在龍白月坐困愁城的時候,竹林深處驀然傳來異響。她抬起頭來,就看見寶兒咬著一封信,憨憨晃出林子。

  「你,」龍白月氣苦,喉嚨裡不禁逸出一聲哭腔,「你怎麼才來……」

  寶兒見狀,茫茫然張大嘴,信箋飄在地上也不自知:「又怎麼了?我姨媽欺負你了?」

  「不是,公主她出事了!」龍白月說著說著又忍不住哽咽。

  寶兒卻老神在在的嗤笑:「出事?我姨媽能出什麼事?」

  「是紫玄真人抓了她,要拿她給皇上鎮墓,」龍白月急道,「你快想想辦法,遲了就來不及了。」

  寶兒聞言大驚失色,急得直跳腳:「我這點道行怎麼救姨媽,只能回祁連山搬救兵呀。得,我找我老娘去。」

  「搬救兵也好,怎樣也好,總之你快去。」龍白月抹了把眼淚站起身來,從寶兒的話語裡聽出希望,人也跟著精神了一點。

  「我這就去,」寶兒掉臉就走,沒幾步回過頭來叨咕道,「你一個人在這裡不要緊吧?」

  「我能出什麼事?」龍白月看她還磨磨蹭蹭的,心裡一來氣就更有力氣罵人了,「我一個人好得很,你磨蹭什麼,快點去呀。」

  罵歸罵,當龍白月倚在竹子上看著寶兒走遠,心裡還是覺得驀然一空。獨立半晌之後,她彎腰拾起掉落在地上的信箋,蒼白的指尖一顫,還是鼓起勇氣將信打開。

  沒有任何意外,箋紙上仍是寥寥四字——安心等我。

  渾身的力氣仿佛又被抽空,龍白月無力的靠在竹子上,伸手掩住臉——紫眠呀紫眠,為什麼你的信,讓我越來越喪氣呢……

  「淩雲,我好不好不穿這鎧甲?」公輸靈寶嘟噥著抱怨,「這鎧甲重死了,不方便我活動呢。」

  「你要是不這麼穿,我不會讓你上城樓的。」賀淩雲正伏在榻上讓靈寶給自己上藥,咬牙忍受著她小臂上的鱗甲刮擦他傷口帶來的劇痛——他不會給她任何理由脫掉鎧甲的。

  即使他明知道上城樓不需要穿重甲騎兵的鎧甲,也不行。

  穿這身鎧甲,需要先貼身穿一件護身甲,然後再套上一層魚鱗甲,加上胸前用百煉鋼打造的護心鏡,前前後後總共有五十多斤重。這樣的鎧甲連賀淩雲自己都不高興穿的,何況不事鍛煉的公輸靈寶,穿上後行動當然會不方便——反正由他來守城,也不需要她行動方便。

  只要她安全就好。

  這些日子大大小小的守城戰役已經經歷了好幾次,燕軍覷准了他們無力突圍,安排幾萬兵力圍城後就大舉進發中原。賀淩雲已經知道京城被圍,可他除了守住蔚城之外,別無其他出路。即使樞密院已經忘了蔚城,他也要守住這座城池,至死方休。只要他活著踩住腳下寸土,便不是國破家亡——可他不該將靈寶卷進來。

  他還記得幾日前,她冒著敵軍石炮的攻擊,穿梭在城樓上檢驗七梢拋石機的成效。她跟著士兵們一起喊著口號,拉動拋石機的牽繩,將百余斤的石炮甩出城去。這時候一支弩箭越過張掛在城牆垛口上的皮簾,險險擦過她的耳邊,看得他驚心動魄,連呼吸都要止住。

  事後賀淩雲不由分說的給公輸靈寶置了一身重型鎧甲,天天勒令她穿上,方才覺得心裡舒服了一點。

  這時營房外小兵來報:「將軍,城外敵營有異動。」

  「該死,又來了。」賀淩雲低咒一聲,翻身下床穿衣披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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