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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


  「他現在也是容不得你的,依我看,不如兵行險招?」賀淩雲望著西北昏黃的雲氣,皺著眉開口。

  紫眠心裡一沉,臉上不動聲色,只是淡淡的發問:「哦?我該如何?」

  「不如作出打擊新政派的態度,看宰相是否能暫時打消對你的忌憚,也許到時他能容你……」

  「呵呵,淩雲啊淩雲,」紫眠聞言笑起來,無奈的拍拍手下厚實的城牆磚,「你要我做他的棋子?你不怕他得手後直接把我廢掉?——到頭來你還是向著宰相一党。」

  「我賀府滿門都系在宰相那一党,」賀淩雲挑起雙眉盯住紫眠,語氣裡微含薄怒,「你要我怎麼樣?紫眠,我不是聖人。」

  紫眠噤聲不語,沉默的看著賀淩雲,一直看得賀淩雲惱怒起來:「跟我站在一起有什麼不好?紫眠,這是我替你想的法子,宰相如今正為新政黨的事情焦頭爛額,你如果在這個時候靠過來,正是讓他轉圜態度的時機。」

  紫眠不再看他,只一徑望著遠方,在風中喃喃道:「淩雲,那麼之前他欠我的呢?」

  難道要一筆勾銷?排擠、非難、暗殺,……傷她,怎麼能一筆勾銷?

  「在朝堂上,沒有永遠的敵人。我知道你還在恨中秋那夜發生的事,」賀淩雲背靠在城牆垛口上,凝視著不置可否的紫眠,「你有沒有想過,能傷害你的宰相,也是唯一能成全你的人,與他對立那麼多年,你撈到好處沒有?京城老派的勢力幾乎都依附在宰相這裡,我不知道你的野心有多大,如果你想早日帶著她全身而退,這條看似危險的捷徑,你敢不敢走?」

  捷徑嗎?他曾經與她一起進退維谷過,之後他們一起走了一條看似末路的生途,卻果然走對了方向。

  這一次,他要不要試一試?

  咒殺燕王也只是換來聖上一句淡淡的褒獎,他每一次的功勞都被這樣一帶而過,如果說不急、不氣、不焦躁,那都是假的。他清楚這一切都是因為宰相在遏制他,如果自己的計畫想要有所進益,必須得打通宰相這一關。

  但是這件事情,以他一己之力無法做到;加入新政派打垮宰相是一個法子,可風險之大時間之久都讓他沒有把握,再者新政派會將自己擺在一個什麼位置,是否會願意助自己達成願望也是未知數……

  這些日子以來,他真的覺得自己已經找不到方向,混沌中不知哪裡才是出路。

  而此刻賀淩雲卻給自己提供了一條破釜沉舟的法子——去向宰相投誠,置之死地而後生。

  一籌莫展之際出現這樣的契機,他該不該去冒險?他按照師父的意思,百般隱忍,為的是什麼?也許就是為了不與宰相撕破臉面公然為敵……也許就是為了這一天?

  去站在淩雲這一邊……去站在宰相這一邊,讓一切儘快結束——可是此時去向宰相示好,這份巨大的屈辱他該怎麼承受?

  心口像被巨石堵住一樣窒悶痛苦,然而心念一轉,另一個想法卻更加打動他——若是能讓一切儘快結束……

  紫眠看了賀淩雲一眼,賀淩雲兀自低頭皺著眉,等他答覆。

  紫眠偏過頭,望著遠方騰騰翻滾著的赤黃雲氣,許久之後終於開口:「淩雲,今天這天象很有意思,〈易傳〉雲:厥異黃,厥咎聾,厥災不嗣。意思是外戚專權,不舉賢能,所以天降災異以作警示。……你可以回去和你父親聊聊。」

  賀淩雲看著他,黝黑的眸子裡暗潮湧動。他嘴角一撇,笑笑:「是很有意思,我一定得去找他聊聊。」

  「城樓上風沙太大,我要回去了。」紫眠不再看他,逕自往城樓下走。

  大風夾著塵土,翻卷著紫眠的衣袂,濛濛塵埃中他的背影孤單又決絕。看著紫眠這樣離去,讓賀淩雲不禁一陣悵惘,他仰起頭望向灰濛濛的天空,頭一次覺得天地間原來是這樣的空虛茫然。

  龍白月彈了幾下寶兒帶來的琵琶,為公輸靈寶新排練的皮影戲伴奏。寶兒操控著皮影戲的傀儡,扮演的是小生:「靈魂跋涉千里,終於回到你所在的都城,哎呀呀,為何城門上明鏡高懸,讓我的腳步無法穿越?」

  「天師在城頭懸起明鏡,說敵軍惡鬼在城外徘徊。唉,我的良人何時才能回來,閨中淚痕春風吹不幹……」這兩天不知為何,公輸靈寶扮起閨中怨婦來,竟然惟妙惟肖。

  龍白月放下琵琶,拿紙寫下自己的方案:當然是紫眠作法,讓夫妻二人相會。

  「不要,那個臭道士……」公輸靈寶抗議道,按自己的想法展開劇情,「那丈夫生銹的鎧甲下是妻子親手做的征衣,所以妻子在城門這邊認出來了,但是她卻被天師下的門禁令攔住……」

  那妻子自己怎麼與丈夫相會?龍白月舉起紙,翻了個白眼以示反對。

  「天師當然不肯取下鏡子,」道士都不是好東西,竟然不把木牛流馬還給她,「所以妻子就在城下痛哭,最後老天被她感動,讓城牆倒塌了……」

  你這是抄襲!龍白月白紙舉得老高,動作乍一看像在攔轎子告冤狀。

  「抄襲算個啥,感人就好……」

  「師父,」明窗塵有些惶惑的走進船艙望著紫眠,嘴裡不確信的喃喃道,「宰相府派來了轎子,說是請您過去……」

  紫眠合上手裡的讖緯書,神色漠然的點點頭:「好的。」

  「師父……」明窗塵有些害怕,這樣的師父叫他非常不安。

  「沒事的,」紫眠起身拍拍徒兒的腦袋,微微擠出一絲笑,「一切都不會改變……去把我的官袍取來。」

  他頂著咆哮的大風,下船鑽進岸邊的轎子。漫天的塵埃像雨一樣落下來,明明該是白天,可太陽竟被肆虐的土雨完全遮住,日月無光晨昏莫辨,天地間只是一片黃濁……

  第四十章 哭靈

  今天紫眠到的有些晚,他走進惠民局的時候,公輸靈寶和寶兒都已經收拾了行頭回去了。龍白月打開門讓紫眠進屋,她看見紫眠身上的官袍,不禁一愣——他鮮少穿官袍的,今天的天氣果然反常。

  「沒什麼,剛剛辦了些公事。」紫眠看見她犯疑的眼神便解釋道。他撣撣身上的土,逕自找了水洗手。

  龍白月在一邊靜靜的站著,看著紫眠沉鬱的眉眼,知道他情緒有些低落。她忍不住蹙起眉,一雙水眸裡閃過不安。紫眠瞥見她有些惶惑的臉,一愣,卻只彎了彎嘴角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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