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金樽幽月 | 上頁 下頁
七六


  龍白月索性垂下眼,不聲不響的任由擺佈。紫眠換好藥替她包紮的時候,看著她消瘦的身子,心裡泛滿歉疚——他還是連累了她,早就知道她夾在自己與宰相之間會受傷害,可他還是疏忽了。什麼時候變得這樣不知謹慎,似乎和她在一起,自己的心總是會忘掉很多事情,只顧著眼前的快樂。

  他會有這樣的心態是很危險的吧,也就是所謂的……弱點?

  紫眠心一凜,沉鬱複雜的目光對上龍白月,卻瞬間又岔開念頭——真是瘦了不少,流質的飲食還得再變變花樣……

  打發走太醫署師生參觀團,龍白月滿意的看著紫眠溫柔的目光又落回自己身上,柔柔飄飄如同羽毛般帶給她安撫,真是從頭舒服到腳。她剛想回饋一個柔媚的眼神纏綿纏綿,哪知屋外明窗塵又高叫著「師父師父」跑了進來。他身後腳步聲紛紛遝遝,至少還跟了兩個人,龍白月翻了一個白眼,知道自己的計畫又泡湯了。

  這次進屋的是明窗塵、寶兒、賀淩雲,還有公輸靈寶。公輸靈寶這些日子和寶兒混熟了,為了省錢,與她合租了一間屋子,還帶著寶兒一起做皮影戲生意。白天沒事做,她就混在賀府周圍,指揮著寶兒幫她一起對賀淩雲圍追堵截,寶兒懵懵懂懂只當是在玩遊戲,發動狐妖靈氣追得分外賣力,天天把賀淩雲氣得頭冒青煙。

  「她的傷治得怎麼樣了?」賀淩雲坐下問紫眠,遠遠的瞪了一眼公輸靈寶警告她不許靠近。

  「已無大礙,只是要開口說話還得再過些日子。」

  「嘖嘖,真是可憐人。」賀淩雲惡毒的戲謔她,「平日嘴巴不饒人,現在報應來了。」

  最該遭報應的人應當是你吧!龍白月盯著賀淩雲的俊臉,狠狠剜了一眼,祝福他舌頭早日被割掉。

  「你照顧得可真用心,」賀淩雲話鋒一轉,不懷好意的對紫眠旁敲側擊,「當初替我治金蠶蠱的時候,怎麼不幫我貼貼止痛止血符?」

  「我不想讓金蠶在你背上跟我的道符打架。」紫眠回答,若他的道符就能制得住金蠶蠱,這苗疆第一蠱毒豈不是浪得虛名?

  賀淩雲聽了紫眠的話,一想到那情形就忍不住發毛,臉不禁白了一下。公輸靈寶已經知道她當初差點幾拳頭捶死賀淩雲,是因為金蠶蠱的關係,這時候慌忙心虛的別開眼睛。

  明窗塵這時候才插空與師父說話:「師父,重陽節的蒸糕已經買來了,這籃子是送給龍姑娘的。」

  龍白月脖子不能動,只歪著眼看見明窗塵手裡拎了個籃子,他將籃子打開,頓時一股粉糯糯的香甜氣息飄出來,饞得她不禁咽了一下口水——可惡,喉嚨好痛!

  「你吃不了,就擺在這裡看看吧,應個節景。」紫眠將籃子裡的獅蠻糕取出來——獅蠻糕是在重陽節吃的一種麵粉蒸糕,雪白的蒸糕上插著彩色小旗,鋪滿了石榴子、栗子黃、銀杏仁、松子之類,花花綠綠非常好看,上面還擺著一個用麵粉捏的獅子蠻王,所以叫做「獅蠻糕」。

  龍白月無奈的看了紫眠一眼——他這不是擺明瞭在折磨她麼!

  其實紫眠是相當的無辜,因為他又吃不出味道,在他眼裡,獅蠻糕真的只是純粹好看而已,當個盆景擺著看和吃進嘴裡基本沒什麼差別。

  對啊,再兩天就是重陽節了。龍白月看著一屋子的人鬧哄哄的,只有自己一動不動的躺在中間,不禁雙眼發直的望著屋頂橫樑,精神獨自飄離了開去。

  她竟然臥床那麼久,這輩子還從來沒有這樣虛弱過。

  當紫眠他們離開,就剩下龍白月一個人躺在榻上靜養的時候,這樣虛弱的感覺又襲上來,漫捲了孤獨的龍白月。

  ……薄霧濃雲愁永晝,瑞腦消金獸。佳節又重陽,玉枕紗廚,半夜涼初透。東籬把酒黃昏後,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

  唉……

  房門這時候被人悄悄打開,惆悵中的龍白月瞥眼望去——原來是負責灑掃她房間的老媽媽來了。惠民局連著養濟院,養濟院是朝廷公辦的養老院,專門收容鰥寡孤獨的老人,老人還能走動的,往往受雇于惠民局做些簡單的活計,掙些錢貼補自己。

  那老媽媽一張皺臉笑得像朵花,很是慈愛的先上前給龍白月掖掖被角,接著就開始掃起屋子來。她掃著掃著,一抬頭,有些昏花的眼睛看見了床頭的獅蠻糕——花花綠綠襯著鮮白可愛,老人喜歡鮮豔的東西,不禁高興的笑起來。

  龍白月心念一動,手吃力的舉起來。老人以為她要拿東西,忙扶了她的手要去幫她,未料雙手反讓龍白月抓住,被直直帶到獅蠻糕旁邊。老媽媽以為龍白月要糕,捧起來要遞給她,龍白月指指自己的喉嚨,搖搖手,將糕往老媽媽那裡推推,再用力笑一下。

  老媽媽有些明白了,臉上高興又羞澀,她將獅蠻糕捧到面前仔細瞅了瞅,沒了牙的嘴笑起來有些空落落的:「謝謝姑娘。」

  龍白月笑笑,反正她也吃不到,上好的獅蠻糕對養濟院的老人來說是很奢侈的東西,不如就送作人情也省得浪費。重陽節嘛,本就該孝敬一下長者……哎?龍白月的腳忽然被老媽媽捏了一下,讓她愣住,覺得有些怪怪的,而老媽媽早興高采烈的捧著糕走出了屋子。龍白月怔忡一下,納悶的笑笑。算了,反正她高興就好。

  轉眼到了重陽節這天,龍白月一早醒來,忽然看見灑掃屋子的老媽媽站在床尾,她抱起龍白月的腿,正在把什麼東西往她腳上套。

  龍白月嚇得一縮腳,掙脫了老媽媽的手,她將腳抬高,卻看見腳上套著只新鞋。那鞋子是新做的,沒有繡花,可手藝精緻扎實——是老媽媽親手做給她的。

  龍白月高興起來,頭一次有人親手做鞋給她,真是叫她又驚又喜。老媽媽見她高興,自己也樂得笑開了花。

  重陽節穿了新鞋,應該登高的。她不過是傷了脖子,可不能把身子躺廢掉。龍白月得到禮物揚起鬥志,竟然扶著脖子坐了起來。

  「姑娘要下床?」老媽媽有點緊張的問著。

  龍白月沒辦法說是也沒辦法點頭,只能笑著把手伸給老媽媽,示意自己的確是想下床走走。糟糕,躺了這麼久,她竟然羸弱成這樣了,龍白月一下床就覺得自己腳下有些發飄,忙一手護著脖子,一手扶著老媽媽,梗著脖子走了兩步。

  新鞋果然好合腳,龍白月越走越順,終於在重陽節這天走出了屋子。

  一出房門,一股菊花的清香就撲鼻而來,龍白月頓時覺得胸臆一舒神清氣爽。想不到今天連古板的惠民局裡也擺滿了菊花——黃白色蕊若蓮房的萬齡菊;粉紅色的桃花菊;白而檀心的木香菊;黃色的金鈴菊;純白的喜容菊……鋪天蓋地。

  紫眠午後來給龍白月換藥,一進惠民局就看見龍白月直著脖子坐在樹蔭下,正陪在一位老婦人身邊,看她做鞋。

  龍白月的頭髮並沒有用頭油梳服帖,微風吹動柔軟的鬢髮,發梢輕拂著她病後初愈的臉頰。她坐在陰影裡,對比著樹蔭外熾烈的午後陽光,整個人顯得蒼白消瘦,卻是不同於往日的清美。

  「你能起床了?」紫眠有些驚喜的走到龍白月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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