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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第七章 守宮

  《如意方》雲:五月五日若七月七日,取守宮,張其口食以丹,視腹下赤,止罌中,陰乾百日出,少少冶之,敷女身,拭,終不去。若有陰陽事便脫。

  「簡直混帳。」紫眠氣得差點將手中藥書砸出去,他好容易收斂住脾氣,陰著臉轉身去丹房看爐子去了。

  留下這廂龍白月和明窗塵嚇得直縮脖子。

  「作官作到這份上,是夠丟人的。」龍白月悄聲吐吐舌頭。

  除了賀淩雲之流,從不見半個正經官員來訪,總算來了頂轎子,竟然又是啥上京來的信州林舍人第五房小妾。

  「又是來求媚藥的嗎?」明窗塵萬分無辜的抓抓腦袋,「我都說了師父不願見她,竟然還遣散下人在那裡空等著。」

  「外面雨越下越大,大概過不了一會兒自己就回去了。」龍白月聳聳肩,躲回自己屋裡睡午覺。

  三個人各忙各的,很快就將這事忘記。

  淅瀝的春雨一直下到第二天清晨,龍白月和明窗塵下船買菜,赫然發現那頂藍色軟呢轎子孤零零的停在岸上,嚇了兩人老大一跳。

  「她,她不會真在這裡守了一夜吧?」明窗塵結結巴巴的扯扯龍白月。

  「我怎麼知道,」龍白月打掉明窗塵的毛手,也有點發慌,「這悄沒聲息的,不會死在裡面了吧?」

  她壯著膽子,輕輕撩開轎簾一角,裡面昏暗,一時什麼也看不清。明窗塵也湊頭看過來,兩人擠在一起,膽子大了些,索性將轎簾一口氣揭開。

  「哇啊啊啊——」兩個人甫一看見一雙冷眼,驚得一起吱哇亂叫。

  一個弱女子,在轎子裡淋了一夜雨,衣衫早被濕氣打透,頭髮凝在臉上,好似一隻落湯雞,皮膚也凍成青白一片。如此這般,昏死過去也就罷了,偏偏她不,坐在轎子裡直勾勾的盯著他們,好象索命的厲鬼。

  這下由不得紫眠樂不樂意,怕鬧出人命的二人,先斬後奏的將這個倔強的女人扶到船上。

  一碗熱姜湯灌下去,凍僵的佳人慢慢活轉,她放下湯碗,哆嗦著掖緊身上的毯子,開口:「我要求見紫眠真人。」

  龍白月一愣,轉頭問明窗塵:「真人?」

  「哎呀,這樣的叫法,看來真是知道師父的。」

  「賤名童芬,信州貴溪縣人氏,與上清宮紫玄真人有過一面之緣,特此有事相求。」童芬面色稍稍紅潤了一點,尷尬的朝明窗塵笑笑。

  「紫玄真人是我的師祖。」也就是紫眠的師父了。這關係非同小可,明窗塵聞言立馬畢恭畢敬的奉茶,把正在丹房專心煉丹的紫眠挖出來。

  被打擾的紫眠聽到來人搬出師父名諱,臉色更是不情願的寒上三分:「客人所為何事而來?」

  童芬也無他話,螓首撈起袖子,露出雪藕似的一截左臂,只見上面殷紅一點:「請真人除去我臂上的守宮砂。」

  紫眠瞥了一眼,漫不經心的回答:「客人既是已婚婦人,這痕跡不必在意,洗洗就掉了。」

  「這是紫玄真人點染的守宮砂。」童芬垂頭喪氣,無奈的咬住朱唇,「我別無他法,只能求到真人門上。」

  這樣雞毛蒜皮的小事,也難怪紫眠要發火了,龍白月反倒替他苦起一張臉,想委婉的打發掉這個傻兮兮的女人:「夫人哪,這守宮砂有什麼好在意的?」

  找個男人睡一覺不就解決了。

  當然,龍白月可不敢對一個良家女子說這樣的話:「夫人,好端端的為什麼要除去這個,不怕因此被人懷疑麼?」

  童芬哆嗦了一下,還是打定主意的搖搖頭:「真人,女子為什麼要守住貞潔呢?」

  一屋子人被這問題尷尬住,尤其坐立不安的是龍白月,簡直是道德受到拷問了。紫眠何曾預料到會面對這樣的問題,沉默了半晌,只能回答道:「理當如此。」

  「是了,貞女不事二夫。非但禮教如此,于身於心,一旦認定了一個人,更是應當矢志不渝,」童芬悽惶的笑笑,抬起淚眼,「家父刺史童宣,去歲因文字案獲罪,世交李府一併被株連,包括我原定的未婚夫。如今淪落至此,實在不是我想要的局面。」

  「去了這守宮砂,又能改變多少局面了?」紫眠不明白她的堅持。

  「不能改變任何局面,」童芬苦笑著搖搖頭,目光飄忽到一邊,「人生淪落到這樣的地步,一介女流,只能隨波逐流罷了。可是,即使這樣,我也要他知道,買得了人,買不到心。這守宮砂,不能為他點,不會為他守。」

  「你這又是何苦?」紫眠皺眉,如今也拿不定主意了,「去了這個,於事無補,只會對你不利吧。」

  「我只求心安。」童芬微笑著闔上眼,雙手虔誠的在胸口合十,「林府上下種種,都與我無關。家父與李郎一去,我活著只是為了給他們留個焚香告禱的人。這守宮砂,對我只是諷刺而已。」

  童芬柔弱身骨下掩藏的烈性,令紫眠也無言以對了。他與龍白月對視一眼,龍白月也無奈的咬唇,點點頭,求他成全。

  如果對殘酷世事只有妥協,能保留最後的一點珍貴,也是幸事吧?

  泛著青紫色暗光的滾燙膏藥,一點點敷上殷紅似血的守宮砂,小半個時辰後,守宮砂就消失殆盡了。童芬看著雪白的手臂,如釋重負般開心的笑起來。

  「謝謝真人成全。」她向紫眠拜下,深深一福。

  世事有時就是這樣,舉手的一件小事,簡直做過就忘,誰能料到之後的軒然大波呢?在暮春懶散的日子裡悠閒了沒兩天,這日龍白月和窗塵明明很高興的出府買東西,回府就發現大門赫然被人砸開。

  她和窗塵大驚失色的跑進府,就見船已經被紫眠遠遠的駛進湖中央,一干陌生人在湖邊粗魯的大聲叫駡。

  「砸門的是你們吧?」明窗塵氣得丟下籃子,沖上去和來人理論。

  「砸門還算輕的,老子還要砸船、砸人呢!」一個潑皮毫不費勁的把沖上來的明窗塵推了個趔趄。

  「到底怎麼回事,有話好好說不行嗎?」龍白月慌忙扶住要摔倒的明窗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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