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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


  「六枚藥丸就得一兩銀子呢,你可別糟蹋了!」楊嶽擔心她不吃,把藥丟一旁糊弄事兒。

  今夏大驚:「這麼貴!那怎麼能吃,咱們把它退了吧,能不能退?」

  楊嶽無語:「我說小爺,命要緊錢要緊?這玩意退不了,你不吃可就糟蹋一兩銀子呢。」

  「我知道了。」

  今夏百般無奈地把藥瓶揣進懷裡。

  夜色如墨,無星無月,亦無風無雨。

  今夏躺在官驛廂房的床上,了無困意,腦中密密匝匝都是這幾日間發生過的事情,一幕幕在腦中來回交替。不知是否體內果真有剩餘毒瘴,她靈台一片混沌,絲毫理不出頭緒,便爬起來倒了一枚楊嶽給的芰荷丹吞下去,恐辣得難受,又倒了杯水小口小口地喝。

  此丹完全不像她之前所吃的那枚藥,入口冰涼,帶著淡淡水菱角的清香,簡直可以稱得上爽口。

  那麼,她之前所吃的究竟是什麼?又是誰喂她吃的?

  今夏愈發弄不明白,拖了腳步複躺回床上,也不知過了多久,隱隱約約聽見外間梆子響了兩聲,才模模糊糊睡去……

  恍恍惚惚間,她身處一處既陌生又熟悉的大街上,周遭燈火璀璨,人們摩肩擦踵,處處笑語喧嘩,仿佛在過什麼熱鬧的節日。她茫然四顧,看不到一個熟悉的面孔,繁燈似錦,她卻始終孤零零的一個人。

  她奔跑著,倉皇尋找,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找尋什麼……

  身子忽然猛地落下,踏入半溪流水,似飄似浮,聽得流水潺潺,見一艘畫舫緩緩飄來,舫中有絲竹之音,娉娉嫋嫋,少女眼梢眉角般勾人。待那畫舫自她眼前駛過,她才見到舫內一對男女相擁而立。

  那女子緩緩轉過頭來,朝今夏嫣然一笑,面似桃花柳如眉,赫然是翟蘭葉。

  今夏正想開口,忽見那男子也轉過頭來,正是楊嶽。他嘿嘿笑著,眼耳口鼻滲出細細紅線,越來越多,鮮血泊泊而流,笑容扭曲而猙獰。

  「啊!」

  今夏大叫一聲,騰地坐起身,自夢中驚醒過來。外間春雷滾滾,電光將室內照得慘白,她方才想起來,今日正是驚蟄,雷從地底而起,驚醒萬物。

  起身摸到桌邊,想點燈卻一時摸不到火石,摸索間她把早前喝水的瓷杯碰落在地,摔了個響脆。

  還不及歎氣,她尚未回神之際,只聽哐當一聲,門被人踹開,有人強行闖了進來。

  身上只著單衣,手邊連個趁手的兵器都沒有,她隨手抄起茶壺就預備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砸過去再論其他。

  「袁姑娘!」那人道。

  這聲音有點熟,今夏手一滯,夜空又是一道電光閃過,那人眉目雋秀,正是陸繹,卻又烏髮散落,素袍半披,顯然是急匆匆而來。

  「陸大人?!」

  陸繹原是全身緊繃,見她全然無恙,似鬆口氣,沒好氣地瞥了眼她手上的茶壺:「……這也算是待客之道麼?」

  今夏捧著茶壺,慢吞吞地看向半殘的門:「您的樣子,也不像是來做客的。」

  「方才我聽到你這裡有叫聲,」他並不習慣對別人解釋,「還有瓷杯碎裂之聲,以為此間在打鬥。」

  想不出什麼藉口,今夏只得如實道:「我被夢魘住了,起身後想點燈,不小心把杯子打了。大人您真是內功深厚耳力非凡,這麼遠都能聽得清楚。」兩人所住廂房相隔甚遠,況且還夾雜著雷聲,她著實由衷欽佩。

  陸繹冷哼了一聲,也不知是不屑她的欽佩,還是不齒她驚叫的緣由。

  雷聲陣陣,仿佛從屋簷邊滾過,今夏借著閃電總算摸著了打火石,將燈點起,看見地上的碎屑,暗歎口氣,扯了塊布將它們收拾起來,裹了裹丟在屋角。等她做完,回身看見陸繹竟然還在,而且還坐了下來,原本半披的素袍已穿戴整齊,烏髮仍舊披散著。

  既然他不走,今夏也不好怠慢,倒了杯水推過去:「大人,請喝茶。」

  陸繹並不去端茶,略挑起眉。

  對於這位錦衣衛大人細微表情的含義,今夏已能猜著幾分,無奈且歉然道:「我知道是茶是涼的,可三更半夜,我也沒地方燒水去。大人您大人大量,將就一下吧。」她自己也口渴得很,自倒了一滿杯咕咚咕咚喝下去。

  修長的手指輕輕撫弄著杯子,陸繹並不解釋自己為何還不走,況且錦衣衛做事向來沒解釋的必要。他似帶著幾分漫不經心道:「說說你的夢。」

  「……沒什麼,就是尋常噩夢,」今夏本能地不想說真話,信口胡謅道,「被狗追,被蛇咬之類的。」

  陸繹抬眼望她,緩緩道:「我聽說你今天去了城西桃花林。」

  今夏愣住,一時想不出他是從何處聽說,且究竟知道多少,只能順勢應了聲。

  「命還挺大,沒死啊?」他淡淡道。

  瞳仁嗖一下緊縮,今夏背脊繃緊,戒備地盯著他,沉聲問道:「我沒死,大人很失望麼?」

  聞言,陸繹似乎怔了下,複打量她的神情,壓抑著語氣中的氣惱:「你以為是我想殺你?不是我妄言,我若想要你死,有三十六種以上的法子可以讓你無聲無息地消失。若是我,你以為你此時還能在這裡麼?」

  錦衣衛的手段,今夏自然是知曉的,說老實話,她也想不出陸繹有什麼殺人理由,當然她也沒聽說錦衣衛殺人需要理由。

  於是,她只好不吭聲。

  大概也懶得和她計較,陸繹接著問道:「你在桃花林裡遇見了什麼?」

  「一對男女,抱在一塊兒……咳,他們都穿著衣服。」生怕陸繹誤會,她補充道,「女子已經死了,我不認得她的臉。那男子我沒看見長相就暈過去。後來有人往我嘴裡塞了一枚藥丸,讓我含化了咽下去,再後來有人把我抱出了桃花林,我也沒看清他的樣貌。最後,是謝霄背我下山,說起來,我在此事上還欠了他份人情。」

  陸繹冷哼了一聲,才皺眉道:「你能確定真有一對男女,會不會是你中毒後的幻覺?」

  今夏怔了怔,腦海中,那對男女確是古古怪怪模模糊糊,更像是幻境中的人,可是自己又怎麼會有如此臆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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