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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二


  §第95章 凝香

  那些話說得越來越不入耳,我心道不好,把阿謐交給乳母,抓起劍。

  「夫人……」阿元抓住我的手,聲音顫抖,「不可……」

  我渾身發冷。這裡與外面,只有薄薄一扇木門,我若出去,暗室中的人便曝露于暴徒之前。恐懼、無助,一瞬間如洪流卷來,像火一樣燒灼著眼眶和心……

  可是這是,卻聽得一聲大喝,像有什麼人闖了進來,接著,兵器擊撞的聲音「鏘鏘」刺耳。嘈雜在幾聲慘叫之後驟然而止,四周立刻恢復寂靜。

  我心中感到異樣,拉開阿元的手,立刻推開面前的門。

  亮光突如其來,面前的光景卻教我目瞪口呆。

  疾風正從大開的窗上吹入,遮窗的簾子落在地上,室內的紗帳飄飄揚揚。地上,三個大漢倒著,血流一地,幾名軍士正在收拾。

  若嬋低泣著,被一人緊緊摟在懷裡,是公羊劌。

  而公羊劌的旁邊,一人手中握刀,血染白刃。他一襲淡青色的絹袍,玉簪綰發,長身而立,更顯得清俊。

  當他轉過臉來,與我四目相對。我看著他,腦子仿若被瞬間抽空。

  那是裴潛。

  窗關上,室中安靜,只剩下若嬋時不時的哽咽聲。

  幾十軍士將宅院內外守得森嚴,屍首已經拖走,被血污髒了的絲毯也已經清理出去,室中似乎什麼也不曾發生。

  公羊劌擁著若嬋,輕聲撫慰。我走到若嬋身旁,心中很是愧疚,低聲道:「若嬋,你……你無事麼?」

  我看她衣衫完好,亦沒有傷處,這才放下心來,握了握她的手。

  「多虧將軍及時趕到,否則,我等性命不保!」周氏向公羊劌謝道。

  公羊劌謙虛地笑笑,道:「諸位夫人受驚,某實慚愧。」

  眾人皆欷歔,方才的事,仍驚魂未定,阿元、周氏、毛氏和乳母都已經從密室中出來,看到那些屍首,面色刷白。只有阿謐什麼都不懂,阿元遮住她的眼睛不讓她看屍首,她還不滿地哭了起來。

  我抱著阿謐哄她入睡,今夜她三番兩次被弄醒,已經有些壞脾氣了,動不動就會皺起臉來。

  「這些是細柳營的人麼?」我問公羊劌,「公子一直在營中?」

  公羊劌搖頭:「我去了長安,這兩日才趕回來。今夜之事乃是多虧了季淵。若非他輔佐程將軍出謀劃策,今夜對付魏康也不會如此神速。細柳營在涼州兵之前趕到了皇宮和丞相府,可搜尋之時,諸位夫人已不知去向。」

  我與周氏、毛氏等人面面相覷。心中想起我們逃走時看到的那些軍士,天色太黑,我也曾僥倖地想或許那些是來護衛的,但事關重大,手邊還帶著幾條人命,我還是立刻逃走了。

  想著這些,我不禁瞥向院子裡,裴潛正與幾名軍士說著話。

  似乎察覺到我的目光,他轉過頭來。

  我覺得這般相遇有些窘迫,正想收回目光,裴潛卻走了進來。

  「附近已清理完畢。」裴潛對公羊劌道,「小股流寇,並無大礙。」

  公羊劌頷首,嘲諷道:「軍紀渙散,未勝先驕。魏康竟想憑著這些人坐穩雍都。」

  裴潛淡淡道:「這不稀奇,他能糾集六萬之眾,當初許的就是分贓。」

  我看著他們,心底的疑惑越來越大。

  裴潛怎會在此?方才聽公羊劌的話,裴潛輔佐程茂,他怎會在細柳營?電光石火間,我想到了魏郯。

  「有一事,不知公子可否告知。」我忙向公羊劌道。

  公羊劌看向我,道:「夫人但問。」

  「我夫君他們,」我低低地說,只覺心跳撞著胸口,「還活著,是麼?」

  周圍一下安靜。

  公羊劌與裴潛的神色微微動,相覷一眼。

  「正是。」公羊劌微笑道。

  心中像是一塊壓了許久的巨石終於卸下,我長籲一口氣,閉閉眼睛,把能想得到的神仙都念了一遍。

  「我夫君魏綱何在?」毛氏忙問道。

  「我夫君魏平,也還活著?」周氏問。

  「都在。」公羊劌道,「二位將軍、四公子、子賢將軍都跟隨大司馬,如今也許正在邰陽圍殲梁玟。」

  周氏和毛氏皆掩面,喜極而泣。

  「老天有眼……」阿元雙手合十,仰頭禱了一聲。

  我抱著阿謐,情不自禁地吻吻她熟睡的臉蛋。抬頭時,卻不經意地與裴潛四目相觸。那雙眼睛注視著我,如同靜止的深潭。

  正當晃神,外面有軍士匆匆入內,向我們行一禮,向裴潛和公羊劌稟告了一些城中之事。

  裴潛對公羊劌道:「我還要回去。」

  「我也去。」公羊劌道。

  裴潛瞥一眼滿臉不情願的若嬋,笑笑,道:「你留下吧,若再有變,還須有人擋著。」

  公羊劌臉上有些猶豫,片刻,點點頭:「也好。你出去若遇到危險,勿單打獨鬥,回來便是。」

  裴潛不以為意地笑:「你以為就你當得遊俠兒?」說罷,看看我,又向眾人一頷首,朝外面走去。

  「長嫂……果然……果然!」人們散去,周氏拉著我的手,又哭又笑。

  我對她笑笑,眼睛卻不禁追著裴潛的身影,在他的身影將要消失的時候,連忙追了上去。

  「阿潛!」門外,我喚了一聲。

  裴潛的身形頓住,片刻,回過頭來。

  庭中沒有火光,屋裡的光照也被遮住,只有天上的明月掛在頭頂。

  我走上前去,看著他,張張口,卻不知該從什麼說起。自從上回離開江東,我已經一年沒有見過他。他的臉瘦了些,也黑了些,周身卻比從前多了些沉靜的氣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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