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嫤語書年 | 上頁 下頁
一八四


  對於這些事,我保持一貫的冷眼旁觀,實在要出面,我也不痛不癢地說些和事的話。這之後,院門一關,我和阿謐一起玩耍,萬事清靜。

  魏郯的信,我拿出來反反復複看了好幾遍。算著日子,已經比往日遲了好幾天,可是新的信還不見來。

  「大公子該是太忙了。」阿元將乳母剛做好的小衣疊起來,道,「夫人勿著急,說不定明日就到。」

  我抱著阿謐,想了想,正待說話,一名家人卻急急走來。

  「少夫人。」他臉色有些慌張,向我一禮,「郭夫人請少夫人立刻到堂上,說有急事。」

  我訝然:「何事?」

  家人神色不定,片刻,道,「少夫人去了便知。」

  我覺得有些異樣,看看阿元,將阿謐交給她,起身隨家人出去。

  還未走到堂上,卻聽得一陣慟哭之聲傳來,似乎有許多人在嗚咽。我走進去,只見郭夫人坐在榻上,哭倒在一臉不知所措地梁蕙懷裡,旁邊,周氏和毛氏抱在一起,痛哭不止。

  「長嫂……」周氏看到我,臉上涕淚縱橫,泣不成聲,「他們……」

  我看著她們,又看看堂下,一個人伏跪在那裡,渾身塵土之色,衣袍帶著乾涸血跡。仔細一看,我認出來,那是魏郯的後軍都督呂征。

  心中有一股不祥的預感。

  「出了何事?」我問,聲音禁不住發虛。

  「少夫人……」呂征抬頭望著我,雙目盈淚,神色又悲又愧,「大司馬……梁賊夜間來截水寨,大司馬與四公子在水上被梁賊伏擊,全軍覆沒!」

  「阿嫤!」郭夫人一手將我拉住,哭得捶胸頓足,「孟靖啊……孟靖,阿安!還有我魏氏的侄兒……蒼天何其狠心!」

  似乎霹靂從天而降,我怔怔地看著她,未幾,只覺天旋地轉,什麼也聽不見,什麼也看不到。

  「……趕輛馬車,你和我,帶上阿謐。到了海邊乘舟出海,覓座仙山,再生一堆孩子……」那人的聲音似遠似近,片刻,又遠去,消逝如風……

  黑暗如同漫長的夜,沒有星光和月亮,冷颼颼的。

  我看不見前方,也看不到來路,卻一直不斷地向前走。

  「……阿嫤……」似乎有人在喚我的名字。我舉目張望,什麼也沒有。

  「阿嫤……」那聲音很熟悉,低低的,如同某種粗糙的觸感,心被撥了一下。

  我驀地一驚,光照刺目。鳥語聲聲,和風輕拂,我站在後園裡,小樓,花叢,還有前面的父親和母親。

  「母親,父親……」我奔上前去,望著他們,莫名地想哭,把頭埋在母親的懷裡。

  「……勿哭……」母親拍著我的背。

  「你們……」我哽咽地說,「你們去了何處?去了那麼久……我哪裡都尋不到你們……」

  「現在不是尋到了麼?」母親微笑。

  「你們帶我一起走吧。」我哀求道,「我再不調皮生事,學女紅,背女誡……」

  「阿嫤,你手中拿著什麼?」父親的聲音傳來。

  我一怔。看向手中,卻見是一張紙,上面畫滿了小人,一個穿裙子的大人,一個小人,還有一個穿著盔甲的……

  「阿嫤……」那個聲音再度響起,我淚如泉湧。冥冥之中,我聽到誰在啼哭,嬌嫩而令人心碎。

  父親的手掌寬厚,伸手輕輕撫著我的頭,「你該走另一條路……」

  我想捉住他的手,卻捉不住,父親和母親的身影漸漸遠行,在我的淚眼模糊中消失不見。

  身上,仿佛有一雙有力的臂膀擁著我,我回頭,魏郯笑著看我:「怎哭得像阿謐……」

  心似乎瞬間放了下來,我握著他的手,「我等了你許久……」

  魏郯仍是笑,片刻,那雙目中漸漸泛起血色,突然,那張臉在我面前破碎開去。

  我又驚又懼,尖聲嘶叫……

  光照仍舊刺目,睜開眼的時候,我禁不住往一旁偏開。

  「夫人……」阿元啜泣的聲音在耳旁響起,我眯著眼睛看去,面前是她雙目通紅的臉。

  眼睛的乾澀好一會才緩過來,阿元給我遞一碗水,我一口氣喝完,這才覺得喉嚨緩了下來。

  阿元看著我,又流下淚水,不住擦眼睛:「夫人在堂上暈厥,被家人送了回來……夫人……」她抓著我的手,掌間冰涼,泣不成聲,「夫人還有……還有小女君……萬不可……」

  我沒說話。堂上的情景湧上心頭,悲傷再度重重壓來,眼前倏而被湧起的淚水糊住。

  阿嫤……夢中那個聲音如此真實。

  心像是被鈍器狠狠剜去一塊,我想放聲痛哭,卻只將手指緊緊攥著褥子。

  「阿謐……阿謐呢……」我的擦掉臉上的淚水,問阿元。

  「小女君剛吃過,乳母怕她擾了夫人,抱她到廂房裡睡去了。」阿元道。

  我望著帳頂,胸中的氣息起伏著,伴著哽咽,清晰可聞。

  「來府中報信的呂征在何處?」我輕輕問。

  「呂征?」阿元訝然。

  我從榻上坐起來,心中仍有悶氣,帶來一陣輕微的眩暈。我將指甲掐著掌心,不讓自己被雜念擾亂:「去告訴管事,我要見呂征。」

  阿元擦擦淚水,應一聲,退了下去。

  門被關上,室中只剩我一人。我定定坐在榻上,盯著透光的門縫出神。

  是錯覺,還是自己本來冷血?

  每一次魏郯出征,我多少都會為他擔驚受怕。

  但或許他太強,即便遇到騏陵那樣的險境也終是無虞。

  次數多了,我就總以為他會永遠平安,以至於真正傳來噩耗的時候,我竟能夠思前想後……

  管事沒有讓我等太久,不多時,呂征就被引了來。

  「拜見少夫人。」他向我下拜道。

  我坐在榻上,微微頷首:「呂將軍請起。」

  呂征起來。我看著他,只見他身上還穿著那身沾血的衣服,頭臉顯然洗過,臉上的兩道鋒刃留下的血痕觸目。

  他似乎內疚頗深,絲毫不敢抬眼看我。

  我讓家人賜席,說:「方才在堂上,妾失態於前,不曾聽得將軍細說夫君之事,故而還煩將軍再述。」

  呂征恭敬地說:「末將遵命。」說罷,將新安之事一一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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