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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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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郯到了新安,雖名為巡視,卻調去了大批軍士。築水寨,造大小船隻,一切有條不紊。與此同時,對岸的梁玟亦不閑著。南方軍士擅長水戰,常常襲擾水寨,魏郯一邊還擊一邊加緊修築,一時平安無事。 可就在差不多十日前,也就是我估摸著魏郯收到信的時候,梁玟突然夜襲水寨。彼時,魏郯、魏安及魏綱、魏慈等一眾子侄都在江上領軍夜練,梁玟的水軍從兩側夾擊,用澆滿了油的火船撞來,他們乘坐的樓船龐大而躲閃不便,一下就著了火。 呂征泣道:「我等在水寨之中,眼見著失火,正要去救,可是梁軍已經殺來,如騏陵之勢。軍士失了主心,一下全都亂了陣腳,四散逃逸……」 阿元聽著,不住抽泣。 我看著呂征,身上陣陣發寒。 「屍首呢……」我的聲音發顫,「可有屍首?」 呂征伏跪在地:「末將深愧!彼時押後軍撤退,並不及到江上尋找。」 「……等我回來。」那日他離開這院子時,曾對我微笑道。 我咬著唇,淚水已經將眼前的一切都遮蓋不見。 魏郯在新安遇襲失利的消息,幾日前已經飛報雍都。朝中震動,但沒有張揚。如今呂征從新安帶回殘部五千餘人回到,消息一下就傳開了,魏昭匆匆從朝中趕了回來,沒多久,管事來請我去堂上,說郭夫人有事要說。 我應下,讓阿元取一套素淨的衣服給我換上。 「夫人,」她看著我,擔憂道,「夫人莫悲傷過度,身體要緊。」 我知道她是指我兩天前暈倒在堂上的事,拍拍她的手背,走出門去。 堂上坐著許多人,氣氛凝滯。一眼望去,魏昭、魏氏的親族都在,還有文箴、高穎等人。我去到的時候,許多雙眼睛不約而同地看過來。 「少夫人來了。」郭夫人頭上纏著額巾,穿著素袍,不著脂粉,顯得形容有幾分憔悴,卻仍有精神。她倚著憑幾,神色慈祥地朝我招招手,「過來坐在此處。」 我依言過去,向她行禮,又與魏昭及幾位族中長輩見過禮,在郭夫人的右邊下首坐下。 魏昭亦一身布衣,似乎操勞太過,眼眶有些深陷,一雙眼睛顯得更是深沉。 郭夫人看著我,歎口氣,神色悲戚:「可憐我這兒婦賢淑知禮,又正當年輕,竟遭此噩耗……」說著,她掩袖拭淚。 一旁的張氏忙連聲勸慰。 我低頭道:「姑氏節哀。」 郭夫人歎一口氣,拉過我的手,撫了撫,又轉向堂上眾人,神情懇切:「諸位公台、魏氏叔伯尊長,妾今日請諸位過府,乃有要事相商。大公子、四公子之事,想必諸位已有所耳聞。自主公臥病,家門屢遭變故,如今已是非常之時。天子將仲明封為丞相司直,而府中喪事,亦當商議。」 我聽著這話,心中了然。 呂征帶五千殘部逃回雍都,朝野人心惶惶。魏郯去新安前後,將五十萬兵力部署在新安、汝南一帶的十數郡縣,而如今逢此突變,又有大敵當前,朝中最緊要的是換上新的統帥,穩固軍心。朝廷的軍隊,是魏氏一手帶出來的,魏郯等人既然被認定已死,魏氏如今就只剩下魏昭一人。 梁玟破了水寨之後,一路北上,如入無人之境。就在魏郯死訊傳來的當日,天子下詔將魏昭封為丞相司直,加封大將軍,統領三軍。魏昭受命之後,即刻下令集結剩餘軍士,並征丁充軍,對付梁玟。 丞相司直,在本朝不常置,有史以來此任者不過四人,都是在非常之時代替丞相行事。魏昭擔任此職,其意也是明瞭。 這些事做得十分迅速,短短兩日,無論朝中還是魏府,如同當下的夏秋交替,氣候正在驟雨之後悄然改變。 現在,郭夫人說起喪事,意思也就是昭告族人,魏郯和魏安亡故,魏昭如今是名正言順的嗣子。 我的心口像被堵著什麼。 朝廷為了安撫人心,讓魏昭掌權是情理之中。可呂征並未真的見到魏郯他們被殺,連個屍首也沒有,如何辦得喪事?而讓我感到憤怒難耐的,乃是大敵當前,郭夫人心裡想著的卻是立嗣。就算魏郯死了,魏昭掌了大權,立嗣不立嗣有何區別?如此吃相,卻教人寒心。 堂上眾人都不言語。 郭夫人看向我,道,「不知少夫人意思如何?」 我垂頭,舉袖拭拭臉頰,蹙眉低聲道:「兒婦全憑姑氏及諸位尊長意願。可憐夫君征戰一生,如今竟屍骸未見……」我說不下去,啜泣起來。 堂上一陣議論紛紛。 郭夫人不語。 有人道:「大敵當前,此時發喪,只怕民心浮動,於我不利。」 有人接道:「待退敵之後,尋回大公子等人屍骸,再發喪不遲。」 郭夫人重重歎口氣,聲音欲泣:「我兒為國捐軀,莫非連個喪事也做不得?」 「夫人節哀,諸公節哀。」一個聲音傳來,我瞥去,是文箴。他向郭夫人一禮,道,「在下愚見,如今雖非常之時,然,禮不可廢。府上可設靈堂,而喪禮繁縟則可免去,待得收復新安,則可將公子屍首尋回,入葬完禮。」 此言出來,再也無人議論。 郭夫人頷首,道:「文公所言極是。」說罷,即刻吩咐管事準備一應之物,在府中設立靈堂。 族人紛紛應和,郭夫人又交代幾句,讓眾人散了。 我不想再多待一刻,維持著悲不自勝地神色,行禮之後,由阿元攙著離開。 才走到堂後,卻聽得魏昭的聲音從後面傳來:「長嫂留步。」 我停住,行禮:「二叔。」 魏昭道:「人死不可複生,長嫂保重。」 「多謝二叔。」我低聲道 魏昭道:「弟處事不周,長嫂若有所需,但說便是。」 這話說出來,儼然像個主人。我歎道:「二叔好意。妾並無所需,只是夫君屍骸不知下落,妾實心焦。」說罷,再度掩袖。 魏昭道:「長嫂放心,弟就算將新安掘地三尺,也定將兄長尋回。」停了停,他又道,「弟卻有一事,有求于長嫂。」 我訝然:「何事?」 魏昭道:「弟明日巡細柳營,請長嫂與侄女同往。」 我怔了一下,心中很快明白過來。 雍都不大,這裡的駐軍,除了保衛皇宮的羽林,最重要的就是雍都郊外的細柳營。細柳營本是長安的兵營,天下大亂之後毀去。天子定都雍州,魏傕為了鼓舞軍民之心,沿用舊稱重建細柳營,而其中事無巨細,都是魏郯一手帶起。 如今,魏昭接受朝中事務,朝堂上的群臣好辦,軍營裡的兵將卻恐怕一時難服。所以,他想到了我和阿謐,想用我們拉攏些人心。 沒想到我還有些用處。 「二叔所請,妾自當從命。」我對魏昭和氣地說。 魏昭雙目掠過微光,向我一揖:「多謝長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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