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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三


  魏安看看他,收起工具,走回車上。

  南北隔江對峙,戰雲密佈。百姓們經歷多年戰亂,早有經驗。一路上,我看到不少從城邑中舉家遷往鄉野的人,雖官府大力安民又重重設卡盤查,行人依舊不少。

  離騏陵還有五日路程的時候,我們在一處設有驛站的地方歇腳。忽然,阿元扯扯我的袖子,指著一處:「夫人,那可是公羊公子?」

  我訝然,隨著她望去,只見人來人往,面容皆是陌生。

  「何處?」我問。

  阿元張望著,片刻,訕笑:「方才望見一人背影神似,許是我看錯了。」

  公羊劌的家人得了消息不會不管,公羊劌此時應該早被攔回了雍都才對。我心裡想著,又望瞭望,片刻,安下心來。

  騏陵乃是開國高皇帝的故鄉,自古為兵家要地。攻佔此處,意義非同尋常。魏傕站穩腳跟之後,以騏陵城為依託,在江邊建起水寨。從北方帶來的船加上來到南方之後日夜趕造的新船,在江上排列成陣,延綿三十裡。

  這些都是程茂告訴我的,我沒有去江上看什麼江水連營,而是直接去了後軍。

  馬車通過轅門,只聽嘈嘈雜雜,到處是忙碌的軍士,烈日下,或操練或奔走,空氣中褐黃的灰塵。

  幃車的馳入引起不少人的注意,程茂在前引路,不少軍士向他行禮。

  天氣很熱,不少人僅著單袴,赤裸的上身在太陽底下露著油汗發亮。我和阿元對視,不禁赧然。

  待得馬車終於停下,我戴著幃帽下來。程茂向我一禮,引著我朝一處大帳走去。

  我的腳步匆匆,望著那掀開的帳門,裡面一片未知的幽暗,只覺心裡七上八下。

  守在門前的是王暉,看到我,連忙行禮。

  「大公子如何?」我忙問。

  王暉看看我,神色有些閃動。

  「大公子才睡下。」他說。

  我頷首,放輕腳步入內。

  一股淡淡的藥味飄入鼻間,我朝裡面望去,先入眼的就是榻上臥著的人影。光照很淡,魏郯躺在榻上,身上穿著單衣,什麼也沒蓋。

  臥病也這樣粗糙。我不禁皺眉,怪不得魏傕會把我叫來。

  我解下幃帽,放在案上,朝魏郯走去。待到近前,只見他仰面躺著,雙目緊閉,似乎睡著了。我微微低頭,仔細端詳他的臉色。不知是光線太暗還是他的臉太黑,我只能從唇上捕捉到一點似是而非的蒼白。

  我心裡隱隱覺得哪裡不太對,可是看著他睡得死沉的臉,心底又生出些憐憫來。

  那樣一個大活人,似乎什麼都難不倒他。從前就算半夜有急事將他吵醒,他也會立刻精神抖擻的跳起來。

  這樣一個人,如今卻是病懨懨的。

  我在榻旁坐下,衣裳摩挲,窸窣的聲音在靜謐的帳內很清晰,

  魏郯毫無所覺,一動不動。

  我盯著他雕像一樣沉寂的嘴唇線條,心裡忽而冒出一個怪念頭——他……不會死了呢?

  這想法把我自己驚了一下,我看向他的胸口,片刻,才確認那雪白的絺衣下有些微微的起伏。我不禁伸手覆上去想再確認,可才碰到胸口,突然,「噗」一聲,魏郯突然笑了起來。

  我嚇了一跳。

  只見眼前,魏郯笑得不能自持,哪裡有半分病態!

  「你……」我目瞪口呆,正要起身,魏郯卻一把捉住我的手將我固在身前。

  「夫人入帳之時,我就在心底默數,看夫人何時開口。不料數到二百五,夫人只伸了個手來。」魏郯黑眸閃著精光,低低道,「教為夫好等。」

  §第60章 騏陵

  「夫君的病好了?」我卻沒心思跟他玩笑,疑惑地打量著他。

  「好了。」魏郯握著我的手,彎彎的眼尾心滿意足,「見到夫人就好了。」

  「夫君是裝病?」

  魏郯不置可否,狡黠地看著我,聲音低低,「我若不病,夫人能來麼?」

  我說不出話來。

  他一副很高興的樣子,我卻全然笑不起來。這半個月來,我一心往這裡趕,牽腸掛肚。可到頭來也不過是他一場捉弄。

  他如今見到我,得意洋洋,而我自己就是個活該上當的傻瓜。

  「大公子。」這時,帳門外傳來王暉的聲音,「堂公子……」

  「報甚報,不必報了!」話音未落,帳門卻已經被掀開,魏慈滿臉笑容的走進來,「我聽說長嫂來了!」說著,他一眼看到我,上前一禮:「拜見長嫂!」

  我把自己的手從魏郯手裡抽回,站起身,頷首還禮:「堂叔。」

  「你來做甚?不是讓你操練那些新來的小卒?」魏郯似乎不太高興,瞥瞥他,仍躺在榻上。

  「堂兄放心,我手下那些軍曹個個是操練的能人!」魏慈笑著說,「我聽到長嫂來到,便奔了來。」說罷,他看向我,「長嫂,聽說阿安也來了?怎未見他?」

  「四叔先去見了舅氏。」我說。

  「如此。」魏慈點頭。他往身後的案上看了看,忽然問,「堂兄,今中午那盤棋呢?」

  「收了。」

  「怎收了?」魏慈著急,「我方才總想著那局面,就想來與你一決高下!」

  魏郯冷哼:「憑你?」

  嘴上這麼說,他卻立刻從榻上坐了起來。

  「說會話都出汗了,這天真熱。」魏郯皺皺眉。扯扯單衣,言罷,對我一笑,「夫人,讓從人打盆水來如何?再為夫更衣。」

  甚好。

  心底一股怒氣竄起。我在路上顛簸,風吹日曬;這流氓可好,日日躺在帳中裝病逍遙,打諢下棋,我來到還要我為他打水更衣……我冷笑:「妾一路奔波身體不適,夫君要更衣,便讓侍從來更吧!」說罷,我看也不看這二人,轉身便走。

  出到帳外,一陣熱風迎面而來,太陽光灼灼曬在頭頂,我眯起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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