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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二


  「還能如何?」若嬋生硬地扯扯唇角,看著我,「去找季淵公子。」

  果然與我想的別無二致。

  我沉吟,問:「可行麼?」

  若嬋搖頭:「不知,仲平去也只能一試。」

  「若是行不通呢?」我問。

  若嬋的目光定定,好一會,眼底微微發紅。

  「仲平帶去了劍和皮甲。」她低聲道。

  我沒有說話。此言之意,就是公羊劌若軟救不得,硬闖也要把那個馬奎救出來。

  「公羊公子家中知道麼?」我想了想,看著若嬋:「我聽說,如今往淮揚的路上多了許多關卡。」

  若嬋目光一閃:「關卡?」

  我頷首:「正是。」

  二人面對不語。若嬋是聰明人,我的意思不用點開,她就已經明白。

  「至於淮揚那邊,可修書一封,將此事告知裴潛。裴潛與公羊公子有舊,他若能幫忙,不須公羊公子親自去他也會幫,若幫不得……」

  「若幫不得,仲平就更不能去了。」若嬋接著道,聲音已有幾分冷靜。

  我又道:「不過如今南北對峙,穩妥的送信之人只怕難尋。」

  「這無須憂慮,我在雍都還是認得些人的。」若嬋道,看著我,雙眸明亮灼灼。她蹙眉沉吟著,在院子裡來回走了幾步,十指相攥,就像從前她盤算著令她興奮的事情那樣。

  「阿成!」她突然朝院外喊了聲。

  未幾,一個僕人走進來行禮。

  「備車,我要即刻下山。」若嬋道。

  僕人應下,若嬋又將石臺上的幃帽拿起,動作麻利地戴上,才要走開,她回頭看我。

  「阿嫤……」她握住我的手,語氣有些不穩,低低道:「自從我跟了他,還未覺得如此慌過!」

  那手指帶著汗膩,冷得異常。我看著若嬋紗幃後的臉,想起我們重遇時,她那似乎什麼都不在意的神態。

  這樣心思堅韌的人,能到這一步,恐怕已是動了真心。

  心底似乎被牽絆起什麼,那日城牆下的背影驀然又浮起。

  我張張嘴想說什麼,片刻,只彎彎唇角:「事不宜遲,去吧。」

  若嬋頷首,放開我的手,轉身離開。

  她的身影在院門外一轉就不見了,我仍立在原地,想著我方才那些一掠而過的心緒。

  風夾著夏日特有的味道拂來,乾燥而溫熱。遠處鐘聲隱隱,比丘尼們誦經的聲音悠悠緩緩,如同亙古般漫長。

  想這些做甚,又見不到他。心裡自嘲道。

  我望望天色,輕歎口氣,朝院門外走去。

  才回到府中,還未上堂,我突然看到魏安跑過來。

  「長嫂!」他那張勤於思考的臉難得地帶著笑容,眼睛光潤,「父親那邊來書,准我跟去營中了!」

  魏安從大軍還沒開拔的時候就一心想著跟去出征,可是魏傕說他年紀太小,一直沒有同意。他來求魏郯,魏郯也不肯。

  送信來的是程茂,他回雍都,是為了督促糧草之事。他向郭夫人稟報說,魏軍南下過江,一路攻勢兇猛,如今已至騏陵。魏傕魏軍士氣正盛,與梁、吳大軍隔江相對。而或許工匠夜以繼日造船的場面讓魏傕想起了酷愛機械的兒子魏安,他令程茂回程的時候,將魏安一併帶去。

  除此之外,他還要帶上一個人——我。

  原因很簡單,魏郯病了。軍士大多是北方人,到了南方水土不服,多發痢疾。魏郯也不例外,程茂從騏陵出來的時候,他已經臥榻休養。不知是魏傕是真心擔憂這個兒子的身體還是想緩和父子間的關係,他說男人不如婦人細心,吩咐程茂將我帶去騏陵照料魏郯。

  我聽得這個消息,吃驚不小。魏郯的身體一向強壯,自從我嫁給他,別說生病,噴嚏都沒聽他打過一次。如今他竟然臥病,可見其勢兇悍。

  郭夫人詳細問過魏郯的病勢,對我去騏陵表現得不太同意。她說騏陵離雍都山長水遠,又是行軍打仗,我一個婦人家跑去像什麼話。可這是畢竟是魏傕的意思,郭夫人也不再多說什麼,命令家人準備我和魏安在路上的用物。

  我是真的擔心魏郯,得了令以後,即刻收拾起來。除了些隨身之物,我還讓阿元去延年堂問問有什麼專治水土不服的良藥和方子。幸而延年堂的貨物還未清完,阿元回來的時候,藥材塞了一個大包袱。

  雖然去騏陵的原因並非好事,可周氏、朱氏和毛氏知道了之後,紛紛走來示以妒忌之情,還塞給我幾個包袱,都是捎給堂叔伯們的東西。郭夫人也有所表示,她給魏郯準備的東西和我差不多,是一些方子和藥材,還有些新制的薄衣,有幾件是給魏昭的。

  上路的那日,我和魏安在堂上拜別郭夫人,送我出門的時候,梁蕙欲言又止。她將一封信偷偷塞給我,讓我帶給魏昭。

  「長嫂一路保重。」她似乎覺得不好意思,帶著幾分羞赧地跟我道別。

  我微笑,行禮謝過她,坐到車上。家人放下車幃的時候,我遠遠望見許姬站在門裡,懷裡抱著魏治。

  八月將近,天氣時晴時雨。晴的時候接連幾日都曬得要命,下雨懂得時候則瓢潑而下,車馬難行。

  我望著多變的天空,心中不由得更擔心起魏郯來。他的病如何了?南方比北方濕熱,會不會越來越重?想沒多久,忽然又覺得自己也許是瞎操心,魏郯那樣皮糙肉厚的流氓……

  魏安仍然帶著他的那些工具,路上得了空就拿著一堆木塊敲敲打打,我看了看,覺得那形狀像是船。

  「到了騏陵,四叔就能見到許多船了,說不定舅氏還會讓你造一艘真正的船。」我微笑地對他說。

  魏安撓撓頭,忽然道:「我造的船和他們不一樣。」

  「哦?」我訝然,「哪裡不一樣?」

  魏安將船舷掰了掰,出乎我的意料,中間有一段木板竟是嵌合上去的,可以拆下來。

  「為何做成這般?」我訝然。

  魏安很有耐心地拿起一塊木片示意給我看:「停靠岸上之時,搭上木板,便不必費勁越過船舷也能登船。」

  我卻更加奇怪:「為何不必越過船舷?」

  魏安的臉上忽而出現些狀似窘迫的神色,低頭不語。

  「四公子是想讓糧車直接推到船上,是麼?」程茂在一旁笑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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