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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三


  今日來的女眷也不少,與以往不同,年輕女子很多,打扮得窈窕嬌美。我看到了玉瑩,她今日亦是盛裝,手執一把精緻的便面,見到我,熟絡地走過來見禮。

  「阿嫤,我方才遇到一位女君,是洛陽來的,與我同姓。她說,是你表妹?」她微笑道。

  不用玉瑩多說,我就知道她說的是誰。今日祭台,大小官員都能來,喬恪上月舉了孝廉,如今是廊官。

  「阿緹麼?」我說,「她是我舅父之女,近來隨我舅母表兄一道來了雍都。」

  「果真如此?」玉瑩面上露出喜色,回頭望瞭望,「我還說要與她一起過來,可方才四處說話,轉頭又不見了她。」說罷,她湊近前來,便面掩口,「阿嫤,今日郭夫人也來了,可是來相兒婦?」

  「兒婦?」我訝然。

  「阿嫤莫裝不知。」玉瑩嬌嗔地看我一眼,「都傳開了,丞相與郭夫人正在為二公子相兒婦。今日許多貴家都把女兒帶了來呢。」

  我聞得這話,心道原來如此,方才來到,我就覺得今日的女眷多得反常。從去年年底開始,郭夫人就向魏傕提過幾次魏昭的婚事。魏傕也覺得魏昭早該娶婦,開年就放出了風聲。雍都好些大家都派了媒人來,郭夫人雖然不曾表態,卻都留下了女方的生辰。

  「阿嫤,郭夫人若看中了誰,你可不許瞞我。」玉瑩輕笑。

  我莞爾:「那是自然。」

  嘴上說著,心裡卻想到我自己。魏郯是長子,跟魏昭那個未定的妻子比起來,我這塚婦進門,簡直可稱為隨便。如果有朝一日魏傕發現我的價值不再,他可會毫不猶豫地尋個由頭把我換掉?

  女眷們大多體力不濟,行宴之所並不太高。我知道舅母會來,可當我看到她來與郭夫人見禮的時候,我還是吃了一驚。

  引見的是與郭夫人交好的太常梁榮之妻陸夫人,她與郭夫人同好拜神,常常過府來做客。待得她們見過禮,我露出從容之色,上前與舅母行禮。

  「原是這就是少夫人舅母?」郭夫人訝然。

  我頷首,道:「正是。」年節時我曾與魏郯去舅母家中拜年,其中細由,郭夫人是知道的。

  郭夫人頷首,對舅母微笑,「原來是親戚,竟不曾拜訪。今日既來,當同坐才是。」

  舅母一臉笑意:「幸會夫人。」

  「這位是親家女君?」未幾,郭夫人看到舅母身後的喬緹。

  「正是小女。」舅母道,說罷,教喬緹上前行禮。

  雖然我從來不願承認,但喬緹的確生得不錯,打扮精緻些,能把許多人比下去。她發間簪花,步態款款,低眉向郭夫人行禮。

  郭夫人含笑受下,我看到她的眼神若有若無,朝我掃了一下。

  方才各自落座,露臺樂歌已起。我望去,魏傕坐在最高處的殿上,臣子貴人在下首一一列席。

  魏郯頭戴金冠,腰佩嵌玉金帶,襯以長劍武袍,風發意氣更襯英武。魏昭則寬袍大袖,玉冠束頂,一派文雅。二人坐在一處,一武一文氣勢迥異,卻有種奇妙的吸引之力,連我也不禁多看了幾眼。

  「二公子多時不見,如今更是俊偉。」陸夫人贊道。

  郭夫人微笑搖頭:「小兒淺薄。」

  沒多久,只聽樂師又奏樂,齊聲唱頌。這回唱的是魏昭不久前為璧台所作的《還璧賦》。

  文辭之作,我自幼聽過不少,有父兄和裴潛口耳濡染,也懂得一二。在我看來,魏昭這賦也算不錯,可要論上乘,卻只能說勉強。

  不過,郭夫人顯然不會這麼想。她聽的時候,神色沉醉,手指跟著節拍輕叩。一曲罷了,周圍的婦人們紛紛交口稱讚,更有人說魏昭乃世之奇才。郭夫人謙讓幾句,臉上的笑意卻自豪不已。

  我瞥向舅母,她隔著一席坐在後面,也跟著贊了幾句。可不知是說話的人太多還是有意冷落,郭夫人從未朝她那邊看一眼。

  其中的道理我明白得很。不過,舅母是我的親戚,不可放著不管。我讓阿元將案上一盤果脯遞過去,又轉頭去與舅母說話,問她是否添些茶。

  舅母臉上的尷尬之色這才消下,看著我,彎彎的眉間意味深遠。

  婦人們的宴樂,除了用食飲茶就是說些瑣碎家常。席間,好些貴眷過來與郭夫人見禮,並且十有八九,身後都會帶著家中正當妙齡的女君們。

  郭夫人滿面和色,一一見了,有時還會問幾句。這般場面眾人心照不宣,我再看舅母,她已經神色如常,喬緹坐在她身旁,眼睛望著別處,似乎在欣賞露臺上的樂舞。

  而魏傕那邊,男人們飲酒攀談正是熱絡。魏郯與幾名魏傕帳下的謀士說著話,魏昭身旁則聚著些年紀相仿的紈絝子弟。

  正回頭來飲茶,突然,我聽到些吵鬧之聲。再望去,只見一個臣子模樣的人臉紅紅的,似乎喝醉了,站在階上指著殿上的魏傕大聲罵道:「魏氏逆臣!璧台是天子的璧台!你坐面南之位,莫不怕先人蒙羞黃泉!」

  §第49章 漆車

  我沒有見到倪容是怎麼被抓的,只聽周氏她們議論的時候得知了大概。

  自從魏傕頭風復發之後,日常用膳用藥,皆由倪容親自打理。魏傕愛吃羊肉,府中有專門養羊的羊圈。事發那日,家人將他用剩的藥渣倒去羊圈裡,羊吃了之後,竟口吐白沫,渾身抽搐而死。

  家人大驚,忙將此事報知主人,魏傕正要服下湯藥,堪堪撿回一條命來。

  倪容立刻被抓了起來,可他一口咬定是有人陷害,不肯承認。

  魏傕大怒,將倪容投入牢獄,嚴刑拷打,可他仍堅稱自己清白。

  「或許倪容真是清白。」毛氏道,「這許多天了,什麼也沒問出來。丞相的湯藥雖是倪容包辦,熬制之時卻並非他一人,也許那毒是別人投的。」

  「那也難說,興許就是倪容。只是老天保佑丞相,教他事情敗露。」周氏道。

  「你們不覺得此事從頭便蹊蹺?」朱氏搖頭,「我等嫁入這府中多年,何曾見過丞相犯病時如此暴躁?他連郭夫人侍候都不肯,卻單單許得倪容近前?」

  此言一出,幾人面面相覷,有些心照不宣的安靜。

  我一直沒有出聲,聽著這些,也覺得朱氏的話有道理。

  這件事疑點頗多,到處都是巧合,反而讓人多想。

  倪容如果下毒,直接把毒放進湯藥裡便是,何必連著藥渣一起燉煮?拿藥渣來喂羊也稀奇,藥就是藥,誰家會為了省那點草料用藥渣湊數?最大的疑點是,我若要謀害一人,一定挑最能保全自己的方法。倪容既然是太醫,懂得用藥,大可拿些溫和的毒物,每次用一點,做得像是魏傕因病衰竭而死。如今他卻一次就用下了用能夠治死一頭羊的毒,即便得手自己也不能脫身,世上哪有這麼愚蠢的太醫?

  就在眾人私下裡議論紛紛之際,沒多久,傳來了倪容招供的消息。此事如同巨石墜入湖心,竟在雍都掀起了一場大風波。

  倪容承認了他是受人指使,那背後的主謀,竟是趙雋。同謀的還有步兵校尉邢達、富陽公紀詮以及天子新認的皇叔梁仁。據倪容供認,這幾人密謀,只等魏傕喪命,梁仁封鎖城門,乘勢領軍包圍魏府,將魏氏一家斬殺,邢達則策動軍營,擁護天子。

  此事簡述不過三言兩語,其中兇險卻叫人心驚。如果魏傕暴死,魏氏子侄聞訊必然都趕回府中,趙雋等人若乘機舉事,血光難免。

  其中,當然也包括我。

  倪容受刑過重,在牢中撞壁,死無對證。而魏傕即刻派人抓捕共犯,趙雋、邢達、紀詮都在雍都,梁仁在倪容被捕之時就得了風聲逃出了雍都。追查之下,軍中、朝中的共謀者有數十人,魏傕毫不手軟,主犯誅五族,從犯三族連坐,牽扯竟達五百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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