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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


  「夫人……」阿元收拾了一半包袱,望著我,有些無措。

  「如此。」我對魏慈點點頭,讓阿元推我出去,帳門撩開,只見營中到處點著火把,軍士奔走,卻有條不紊。

  「丞相何在?」我問。

  「丞相在大帳中坐鎮。」魏慈道,「前軍發現譚兵借地道偷襲,丞相將計就計,探得地道出口,便設下埋伏。」說著,他笑笑,「白日譚軍偷襲側翼,就是想聲東擊西,給夜裡做準備。」

  我聽著他說話,仍不敢放心,只望著遠處。我的營帳旁有個土坡,視野被阻隔,我想了想,讓阿元把我推上去。視野寬闊許多,到處是火把,照得亮堂。只見十幾丈外,拒馬穩穩圍住營帳,軍士嚴陣以待。而火光更亮的地方,人影攢動,能聽到傳來的嘶喊和兵刃之聲。

  夜風迎面吹來,帶著煙火的味道,還有隱隱的血腥之氣。

  「夫人。」阿元在我耳邊道,微微發抖,「大公子在何處?」

  我望著那邊,沒有回答。

  方才在帳中見到魏慈的時候,我幾乎脫口就問相同的問題。從昨晚到現在,他就像消失了一樣,沒有留下任何話語,也沒有人提起。那一瞬,我忽然意識到我已經把魏郯放在了可以依靠的位置,可一直以來,我都覺得只有自己才是可以真正依靠的。

  「你去準備馬車,」我用只有阿元聽得到的聲音說道,「若情勢有變,即刻離開。」

  阿元目光一閃,應一聲,叫一名軍士來扶住推車,走開了。

  魏慈待沒多久就被叫走了,譚兵也果然如他所言,從地道裡出來的兵卒落入包圍,一場混戰,魏兵眼看勝利在望。

  可就在這時,遠處突然亮起一片光。

  我望去,睜大眼睛。

  只見火光星星點點,在夜空中漂浮,卻不似螢光,一動一動,帶著詭異之氣。

  「是土山上的箭樓!」有軍士大喊,「譚軍要射箭了!」

  說時遲那時快,前軍陣中忽而慘叫聲疊起,借著火光,我隱約看到空中有黑點落下,如群鴉撲食。我幾乎以為那些箭會射過來,本能地想躲。

  「夫人放心,」身後的軍士道,「此地太遠,箭矢射不到。」

  「盾!盾!」我聽到有將官催促軍士增援。

  「夫人!」阿元急急地跑過來,從軍士手中接過推車,在我耳邊道,「馬車備好了,現在就走麼?」

  我正要答話,突然聞得「咚」一聲響,接著,一片譁然。

  轉頭望去,只見火光中,前軍營地有什麼飛起,砸向那些空中的火光。

  隔得太遠,我只隱約聽到「砰」的碎響,猶如大石落地。

  軍士一陣歡呼。

  「打中啦!」有人興奮的說,「是四公子的投石車!」

  投石車?我再仔細望去,又有幾塊大石騰空飛起,就像有什麼巨怪在玩彈弓,拋起落下,接著,好幾座箭樓的火光倏而熄滅。

  「大公子回來了!」有人歡喜地喊道。

  我聞言一驚,朝那聲音的方向望去。

  一陣馬蹄聲先到,火光下,幾騎人馬風塵僕僕地奔來,當先一人盔甲鋥亮,正是魏郯。

  營火燒了整整一夜,晨曦露出之時,仍有殘火。

  天亮之後,我才看清廝殺之處的全貌。屍體如山堆積,軍士就地挖坑掩埋,傷兵躺在草堆裡又哭又叫,隨軍的郎中忙得團團轉。

  魏安的投石車破了譚熙的箭樓,而此戰之後,我才知道魏郯是去了百裡外的譚熙碾屯糧之地河陰,一把火燒了譚熙的軍糧。

  一個魏安,一個魏郯,二子立功,魏傕大慰。襲河陰的計策是趙雋獻上的,魏傕連帶著對我也讚賞有加。

  我鬆口氣,至少逃命是不必了。

  「譚熙的軍糧?」魏郯回到營帳,我坐在推車上,接過他解下鐵甲,問,「不知有多少?」

  「不清楚,粗粗算下,該有上萬石。」魏郯答道。

  上萬石……我想起從雍都出來時打聽到的糧價,一石一百五十錢,一萬石就是……少說也有一百五十萬錢。

  我的心裡暗自淌血,深恨魏郯這粗人不知柴米貴,那些糧食留著分我一半也好……

  「心疼?」魏郯忽而道。

  我一愣,抬眼看他。

  「你又在算數。」魏郯瞥著我的眼睛,片刻,又瞥向我的嘴,「還咬唇。」

  妖怪。心裡雖忿忿,但他這本事我早已領教,也不吃驚。

  我掩飾地轉開眼,將鐵甲掛起:「妾不過覺得可惜,即便是雍都,吃不飽飯的人也多的是。夫君為何要將糧草都燒了,帶回來不好麼?」

  「嗯?」魏郯道,「夫人倒是悲憫。」

  「夫君過獎。」我說。

  「既如此,為夫在外奔襲兩夜,夫人怎不問問我是否受傷?」

  我訝然,轉頭:「夫君……」話才出口,突然看到魏郯光裸的上身,肌肉壯碩,線條結實。

  魏郯把解下的裡衣掛到架子上,看我一眼:「嗯?」

  我看看那髒衣服,又看看魏郯,仍覺得發窘:「夫君要沐浴?」

  「稍後還要去父親帳中,沐浴來不及。」魏郯低頭,道,「不如夫人替為夫擦身?」

  又來耍我。

  我望著他,沒心沒肺地一笑:「只怕要教夫君失望,妾足傷未愈,不堪伺候呢。」

  若說武陟一戰是折了譚熙銳氣,那麼軍糧被燒之事則是重重一擊。

  魏傕派細作混入譚熙營中散佈此事,譚熙瞞也瞞不住,軍心惶惶。而魏軍士氣大作,幾番劫營,將譚軍殺得大敗。

  其後,魏傕又用了王據之計,放言要分兵兩路,一取譚熙的大營韋郡,一取譚熙的後路滑州。

  譚熙被擾得心神不定,果然中計,即刻分兵往二地去救。

  魏傕瞅準時機,集結大隊軍馬,直沖譚營。譚軍已無鬥志,潰敗四散,譚熙半夜倉惶逃出,只帶著千餘人馬往北逃去。

  武陟局勢已定,魏傕馬不停蹄,欲揮師往北繼續追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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