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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


  我是個婦人,說降趙雋之後本就已經沒了用處,自然不可能繼續跟著大軍再走。

  「夫人且與四弟回洛陽,等到征戰完畢我再過去,帶爾等回雍都。」魏郯說。

  我點頭。這些日子見多了打打殺殺,我巴不得走開。

  不過,臉面上的功夫還是必須的。我抬頭看魏郯,柔聲問:「這仗還要打多久?」

  「父親一心要將譚氏全滅,或許要三四個月。」魏郯道。

  我的心一提。李尚去江南一直沒有消息,我一直打算著儘快回雍都,免得他傳信找不到人。

  「那麼久?」我的笑容有些僵硬。

  「不會很久。」魏郯道,「後方還須有人坐鎮,父親下月就會讓我回雍都。」

  此言一出,我心大慰:「如此。」

  魏郯卻盯著我,目光入微:「夫人很歡喜?」

  我揚揚眉梢,神清氣定:「能儘快與夫君再見,自然歡喜。」

  魏郯眯眯眼,片刻,忽而伸手一刮我的鼻子。

  「收拾物什,午後上路。」他說罷,朝營帳外走去。

  留下我呆坐在推車上,摸著鼻子,瞪著他的背影。

  「夫人,你的鼻子怎麼紅紅的?被蟄了麼?」車上,阿元盯著我的鼻子,好奇地問。

  「沒怎麼。」我摸摸鼻子,覺得上面已經被我摸得有些發熱,「被刮了一下。」

  阿元失笑:「夫人不會還想著那個鼻子被刮了就會變豬的話?那是二公子訛你的!」

  那是小時候二兄的惡作劇,他喜歡刮我的鼻子,並且還得意洋洋地說刮多少下就會變豬。我害怕極了,有一次被他按著刮了二十下,我大哭一場,嚷嚷地跑去母親那裡說我不想變豬。二兄自然給母親教訓了一頓,但我心裡也落下了病根,有外人刮我的鼻子,我就會覺得鼻子上總是發癢,然後不停用手去摸……

  魏郯那混蛋。我暗自咬牙。

  阿元給我用涼水將手帕浸濕,敷了好一會,那種不適感才慢慢退去。

  走了一段路,忽然,阿元指著窗外:「夫人,那不是趙公?」

  我望去,果然,趙雋一身布衣坐在馬上,後面,跟著從人和牛車。

  我讓馭者停下。

  「趙公。」我撩起車幃,向趙雋道。

  「夫人。」趙雋見到我,下馬行禮。

  我在車上還禮,看看他身後的車駕,問,「趙公要走?」

  「正是。」趙雋道。

  我有些訝異。趙雋立了大功,我本以為他會留下給魏傕做謀士。

  「趙公何往?」我問。

  「往雍都。」趙雋道,說著,苦笑,「魏公已將我家老小接去雍都,雋已向魏公告辭,往雍都與家人團聚。」

  我頷首,道:「妾以為趙公會多留些時日。」

  趙雋搖頭:「魏公已勝券在握,雋離去亦是無礙。」說著,他歎口氣,「若非夫人提醒,雋幾乎忘記已經兩年未見老母妻兒,甚是慚愧。」

  我看著他,心中有些說不清的感覺。

  「雋告辭,夫人保重。」趙雋不多言語,向我深深一禮。

  「趙公保重。」我亦還禮,看著他上馬,領著車駕往另一條路上去了。

  心底不是不感慨。

  趙雋此去,說不定魏郯那裡的功名利祿就會全斷了,可他有老母妻兒。而我這個用老母妻兒來勸降的人,身後卻是空空如也。

  所以,我也只能一直往前沖。

  「夫人,走了麼?」這時,阿元問我。

  我凝望片刻,頷首道:「走吧。」

  馭者清喝一聲,揚鞭策馬,在大路上留下飛揚的泥塵,載我遠去。

  §第29章 推車

  去洛陽並不需要急著趕路,我的腳又沒全好,於是路上走走停停,就像出門玩耍一樣。

  魏安原本想留在魏傕身邊看打仗的,卻被魏傕攆回來,有些不太高興。他擅長兩件事,一是做機械,二是裝死人。我和阿元花了許多心思想逗他開心,可惜每每鎩羽而歸,一路上就變得很是無聊。

  當然,我並不是一個擅長無聊的人,於是在馬車上,我想了許多事。

  此番從魏營離開,我已經不像半年前從萊陽出嫁時那樣惴惴。魏郯和魏傕的態度,讓我知道我在魏氏算是暫時站穩了。那麼接下來,我該繼續關心我的生意了。

  我一直擔心著李尚他們,不知道去江南是否順利。原先從雍都出來祭祖的時候,我計畫一個月之內返回,專等李尚消息。可如今是不行了,我離開淮陽都已經有半個多月,李尚他們即使回到雍都也不知道我去了哪裡。我打定主意,去到洛陽就托送信回雍都,只道是阿元的家書,送去李尚府上。裡面寫明我們如今身在何處,要是李尚已經回到雍都,一定會回信;要是不回信,就是還沒有從江南回來。

  出門在外,乘車什麼的其實還算有樂趣,痛苦的卻是晚上歇宿。河南一帶戰亂方歇,尋常的村子十有五六已經荒廢無人,如果到了晚上沒能趕到城邑,那麼能找到些破陋的房子歇宿已經是美事。

  夕陽西下,我們在黃昏的時候遇到了一處村子,前方最近的城池還有幾十裡,於是停下歇宿。

  村裡只有兩三戶人家,都是貧苦的村人,見到有兵馬來到,都驚恐地躲進屋子裡,把門關得死死。

  幸而領隊的軍曹見多識廣,和顏悅色地跑去一戶人家屋前說了一通,又遞上些米糧,那家人才小心地開了門。軍曹又讓軍士趁天黑之前給村人修補房子,兩百人的隊伍,我和魏安住到房子裡,其他人都在外露宿。村人見軍士秋毫無犯,還幫著做事,皆解除戒心,歡喜不已。

  軍士們在廢墟裡找到灶頭生火做飯,用膳的時候,卻發現不見了魏安。一番好找,在一戶人家裡找到了,他正在給一位跛足的老丈修胡床。

  「四公子怎麼幹木匠的活?」阿元小聲嘀咕道。

  我笑笑,向老丈一頷首,道:「四叔,用膳了。」

  魏安擦擦額頭上的汗:「我不餓,長嫂先用。」

  我看看旁邊的跛足老丈,他見到我們許多人,臉上本已經有些不自在,此時更是尷尬。

  「這位公子,」他向魏安拱拱手,「先用膳吧,老叟這胡床能用。」

  魏安搖搖頭:「我不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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