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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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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粥是從底下挖出來的,顯然有點燙,裴潛含在嘴裡,不住齜牙咧嘴。 「你這女子……」他好不容易吞下去以後,瞪我一眼。 看到這副窘樣,我的心情卻莫名奇妙好起來,又塞給他一口。 許是我滿匙滿匙喂得快,一碗粥很快吃完,我想再去添一碗,裴潛卻不肯了。 「不要,飽了。」他說。 「那不行,郎中說你精氣耗損,要補回來。」我說。 裴潛看著我,臉上卻笑容盈盈:「不必了,已經補回來了。」說罷,他歎一口氣,道,「阿嫤,想不到臥床讓人伺候,這樣舒服。」 得瑟。我白他一眼,可是心裡卻並不著惱。 以前裴潛很少生病,相比之下,我則是常常因季節變換著涼發燒,有時還會重到臥床。每到這時,裴潛就會來看我,也會喂我喝藥喝粥。 遇到我嫌這嫌那不肯張嘴的時候,他會眼睛一瞪,說你這不識好歹的小女子,知不知道長安裡多少病得七暈八素的美人求我去看一眼我也不去,如今我親手給你餵食,你敢不吃? 這話自然是引得我一下從病榻上跳起來捏他。時隔許多年,那些情景如今對調了過來,我還能想起自己面上雖怒,心裡卻是快樂的。 「那你就再吃一碗,」我說,「舒服個夠。」 裴潛苦笑:「可我吃不進了。」 我眉頭一揚:「不吃算了,正好,外面不知道有多少病得七暈八素的美男子等著我這二婚之婦去喂。」 裴潛愣了一下,隨即笑得意味深長:「是麼,那我同你一起去。我是鰥夫,與你正好一對。」 我的表情在臉上僵住。 裴潛注視著我,臉上的戲謔之色收起,只餘認真。 「阿嫤……」他伸手過來,我卻挪開。 裴潛的手僵在半空。 我低頭不看他的臉,輕聲道:「夜深了,我去歇息,你也睡吧。」說罷,我放下碗,轉身朝門外走去。 出到庭院,天上的月亮已經落到了西邊。守在裴潛屋子外面的軍士看到我,或多或少的露出些好奇的表情。我不理他們,跟旁人借了燈籠,按著來時的原路,逕自回到自己住的宅院裡。 這般時辰,四周都是黑漆漆的,當我進了院子裡,卻發現月光下有個人,不禁嚇了一跳。 接著燈籠的光照,我認出來,那是魏安。他坐在院中的青石板上,靠著身後的老梅樹,見到我來才站起身。 「四叔?」我訝異不已,「怎麼這麼晚還不睡?」 魏安卻不回答:「長嫂去了何處?」 我一愣,片刻,和色解釋道:「裴將軍舊疾復發,我去探望。」 「探望到淩晨麼?」魏安語氣有些尖刻。 我聽出這話裡的不善,皺眉低聲道:「四叔胡說什麼?」 魏安卻不說話,「哼」一聲,衝衝地拂袖而去。 沒多久,「砰」一聲,我聽到不遠處傳來門扇狠狠關上的聲音。 我怔在原地,正尷尬,阿元走了出來。 「夫人。」她身上披著外衣,打著哈欠,「夫人回來了。」 「嗯。」我說著,把燈籠交給她,「四叔一夜未睡?」 「也許是。」阿元搖搖頭,道,「他說要等你回來,我怎麼勸他也不肯走。」 「為何要等我?」 「我不知呢。」阿元說,「是了夫人,季淵公子怎麼樣了?我那時看夫人睡覺,便與四公子去用膳,回來卻聽說季淵公子暈厥,夫人也不見了。夫人這是去照料了大半夜?」 我疲憊地苦笑,點點頭:「暫且無事了。」 阿元歎口氣,還想再問,我卻朝她擺擺手。我已經很累,不想再談此事。 夢裡沉沉浮浮,時光交錯,我一會回到少年時,一會看到那些噩夢般的日子,或笑或淚,並不安寧。我夢到自己一直在找裴潛,他站得遠遠的,有時對我笑,有時卻很憂鬱;我想去追他,可怎麼也追不上。 醒來以後,我長長地歎了口氣。 這樣的夢,我從前做過不少,以至於在夢裡,我就知道它不是真實的。 「夫人醒了?」阿元走過來,拿衣服給我穿上。 「那邊如何了?」我問。 阿元會意我指的是誰,道:「兩個時辰前戚叔曾來過,見夫人還在歇息,就走了,只同我說季淵公子還在臥榻將養。」 我點點頭,他這麼說,就是沒什麼大事了。 「夫人要去看看麼?」阿元問。 我想了想,道:「不去。」 從前慣來的毛病,聽到裴潛臥病,我會本能地也坐不住。可是我也明白現在已經不是從前,太多的事隔閡在中間,若不十分要緊,我們還是離開些比較好。 阿元若有所思地看我,正要起身,我拉住她:「阿元,陪我說會話。」 她一怔:「哦。」說罷,又坐下來。 我仍然躺在榻上,一五一十地將昨日知道的事情說了出來。 這些事實在太多,擠在我的腦子裡讓我不得安寧。我急切地傾訴,把它們統統倒出來,好騰出精力去想接下來該做什麼。 阿元聽我說著,眼睛越睜越大,聽到最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你也不敢相信,是麼?」我苦笑。 她點點頭,片刻,又搖搖頭。 「夫人,若是季淵公子,我倒是信。可大公子……」她有些語無倫次,「天哪,那不是一直瞞著丞相……」 我望著帳頂。這件事,魏傕清不清楚我不知道,但只消看看現在魏傕手下有多少父親從前的門生舊人在幫他做事,就知道這樁婚事裡面他們並非白白給人鋪路。 「夫人。」阿元猶豫地看著我,「你怎麼想?你回雍都還是留在淮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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