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嫤語書年 | 上頁 下頁 |
三八 |
|
屋裡很暗,我的身上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層薄被。 我拉開被子,起身下榻。待我推門出去,只見庭院裡燈火寥寥,阿元他們不知道去了哪裡。 「醒了?」一個聲音從廊下傳來,我望去,卻見裴潛正坐在階上,那姿勢,似乎待了很久。 「嗯。」我答道。有一瞬,我仍然以為自己在做夢,可是感受到涼涼的晚風和燈籠下裴潛疲憊的神色,我覺得這是真的。 「餓了麼?我帶你去用膳。」見我不說話,裴潛又道。 我沒答話,卻走過,隔著廊柱看他。 「裴潛。」 這聲音出來的時候,我能感覺到他明顯怔了一下。 我幾乎從未稱過他的全名。張口的時候,我有些猶豫,可還是叫了出來。這般情勢,我刻意地想同他拉開些距離。 「嗯?何事?」他沒有異色,仰頭看著我。 我咬咬唇,道:「白天的時候,我曾問你怎會在此。」 裴潛笑笑:「我不是答過了麼,魏吳結盟……」 「不單是此意,」我打斷,看著他,「你去救我,並非過路。你早就知道我會來,對麼?」 風在耳邊輕拂,夏蟲低鳴。 我等著裴潛說話,他卻只看著我,好一會,浮起無奈的笑:「我正愁如何說起,你倒提了起來。」 心像被什麼觸了一下,我盯著他。 「坐著聽還是立著聽?這話說起來不短。」裴潛拍拍身旁的石階,過了會,從身上脫下裼衣鋪在石階上。 我皺眉:「不用你的衣服墊……」 裴潛斜眼一睨,我嘴邊的話突然咽了回去。 當我在那墊著裼衣的臺階坐下的時候,心裡不是不鬱悶的,過去多少年了,怎麼還會這樣習慣地被他一個眼神堵住話頭。 「今日我是特地去追你的。」裴潛一點彎也不繞,道,「孟靖上月就曾來信,說你會來淮南。我不知你何時來,一直等候。月初我有事去了揚州,幾日前才得知你已經在路上,急忙返來。」說著,他舒一口氣,雙目中浮起溫潤的神采,「幸不曾耽誤。」 他沒有否認他與魏郯相識,可等他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說出來,我的心情已經不能用驚訝來形容了。 裴潛自幼習劍,雖然以文采成名,卻一直對武事興趣高昂。 這我是知道的,不過,我不知道先帝在官宦子弟中拔擢少年羽林郎的時候,裴潛也曾經報名。 這事他不僅瞞著我,也瞞著家人。教場比試那日,他特地在臉上畫了粗眉貼了假胡,教人認不出來。 比試的前幾場,裴潛很順利,可就在要過關的最後一場,他輸了。 打輸他的人,就是魏郯。 這一戰打得激烈,裴潛雖敗,卻因此結識了魏郯。二人雖見面不多,卻相互欣賞,常常比試劍法。 後來,天下罹亂,魏郯追隨父親征戰,而裴潛祖籍揚州,舉家避亂回到故土。 二人再見的時候已經是魏郯定都雍州以後。魏郯出於形勢的考慮,一向與吳璋和好,一次,裴潛受命去雍州見魏傕,與魏郯見了一面。他說我在萊陽,求魏郯把我帶出來。 魏郯一口答應。後來,他也真的做到了,他用的方法,就是娶我。 「他一直想尋空隙送你出來,可一直出征在外,我這邊又因事拖延,故而只得暫將你留在雍都。直至夏初,孟靖來書與我商議,方才將此事敲定。」裴潛看著我的神色,說,「阿嫤,此事牽扯要緊,孟靖不與你說,也有他的考慮。」 我坐在階上一動不動,也沒有說話。 腦子裡回想起許多東西。 「……夫人若願意留下,仍是魏氏塚婦;若覺留下無趣,亦可離去。一切全憑夫人意願……」他那夜對我說的話猶在耳邊。 魏郯對我若即若離的樣子,他與我相處的那些夜晚…… 枉我還自以為身世了得,枉我還每日為夫妻之事苦惱,其實一切一切,不過是他們的安排。我的「夫君」不是不近女色,也不是為舊情守身如玉,而是我在他眼裡,根本與「妻子」二字不沾邊。 我又想到他手下的府兵,如果我不回去,魏郯只消讓他們弄一具面目全非的屍體回去,說我死於流寇之手,我從此以後就與魏氏再無瓜葛了吧…… 「知道了。」沉默許久,我低聲道。言罷,看向裴潛,「如今我出來了,你欲如何?」 裴潛深吸口氣,看著我,深邃而懇切,「阿嫤,我們重新開始,好麼?」 他的話語很輕柔,就像許久以前,他摟著我在我耳邊呢喃的語調。 可就像石子落在結了冰的湖面上,激不起半點漣漪。 「開始?」我悲涼地淺笑,「從何處開始?你娶婦那日還是我嫁去萊陽那日?」 裴潛的臉色一下變得緊繃:「阿嫤……」 「是你說要與我白頭偕老,是你說會等我,可你父親來退婚的時候,你在哪裡?」我的聲音發抖,「我哭著去找你的時候,你在哪裡?你連來見我一面向我解釋一句都不肯,我想你想得發瘋,為了見你,我甚至不顧臉面去街上看你娶婦……」話語間,我的喉嚨卡得發疼,淚水早已模糊了眼睛,「如今我家毀人亡任人擺佈,你說重新開始……裴潛,我該感恩戴德麼?」 「不!」裴潛斷喝,他看著我,泛紅的眼睛裡滿是沉痛,「阿嫤,我從不曾忘記你,我……」 「你想說有苦衷是麼!」我咬牙擋開他伸來的手,一抹淚水站起來,盯著他蒼白的臉,「你我早已結束。」 「阿嫤……」身後傳來裴潛焦急的聲音,接著,他一陣猛咳。可我已經不想再看他,逕自跑進屋子裡「砰」一聲用力把門關上,仿佛要把那令人失態的一切都隔絕。 身體在隱隱發抖,我背靠著門扇,哽咽著深深喘氣,眼淚不可抑制地奔湧。 「……公子!」這時,外面忽然傳來人聲,聲音驚惶,「來人幫手!快去請郎中!」 郎中?我愣了一下,待一陣雜亂的腳步聲響起,連忙開門。 方才的臺階上,裴潛正被人抱起,雙目緊閉,四肢無力地垂下,竟是不省人事。 屋子裡藥氣彌漫。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