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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不去?」裴潛臉色平和,「你看看護衛你的兵卒,有幾個不帶傷,此去雍都最快也要八九日,他們走得了麼?若再遇上些匪徒,又當如何?」

  我被他問住,一時語塞。我想堅持,卻不得不承認裴潛的話沒有錯。心狐疑不定,臉色也跟著陰晴莫辯。

  「還有什麼話要問麼?」裴潛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道。

  我猶豫一下,瞅著他:「你怎會在此?」

  魏傕伐譚熙,兵力只有對方的一半。天下割據,各路豪強之間虎視眈眈,魏傕一方面顧忌寡不敵眾,一方面有顧忌後方無人,於是,東南的吳璋就成了魏傕的結盟首選。魏傕與吳璋約定,吳璋出兵五萬,與魏傕共同伐譚,事成之後,淮水流域盡歸吳璋。

  吳璋在淮陽擁兵二十萬,倚仗山澤天塹,本是一塊難咽的骨頭。這五萬兵馬,對於魏傕來說其實只能算個零頭,但是這樣一來,他就可以把背後的包袱交給吳璋,讓他牽制荊楚蠢蠢欲動的梁充。

  於是,魏吳交界的淮南成了兩軍共守之處。

  而裴潛,是吳璋駐在淮南的主將。

  他對我說這些的時候很耐心,毫無保留,就像我從前問他問題的時候一樣,他說完了,就看著我,用眼神詢問我聽懂沒有。

  若在從前,我會想七想八,拿些全不著邊際的念頭來煩他。可是現在,我聽完以後,默默地點點頭,不再說話。

  馬匹換上了好的,車廂壞了半邊,但還能走。

  我就坐在這樣的馬車上,滿腹心事,顛顛簸簸地去了淮陽。

  淮陽是淮南郡的郡府所在,也是我在淮南看到的唯一還像個樣子的城池。因為戰事的關係,這裡除了民人,街上到處能見到拿著武器的軍士,見到人馬來到,紛紛讓開道路。

  穿街走巷,裴潛把我安置在城中一處安靜的宅院裡。

  「前面挨著的就是我的府衙,你且歇息,我去去就來。」他對我說。

  我頷首,沒看他的臉。

  裴潛沒再說什麼,轉身走開了。他的腳步聲消失在門外,卻在我的耳畔延續了很久。

  「夫人……」阿元看著我,滿臉擔憂。自從見到裴潛,她和我一樣心緒不定,在路上的時候就欲言又止。

  我知道她想說什麼。裴潛怎麼會突然出現,我們到了這裡之後又該如何?可我現下的心思也一樣渾渾噩噩,要想的東西太多,反而不知從何說起。

  轉眼,我看到魏安立在庭院裡,手裡拿著他的木件。

  我開始後悔帶他出來。剛才遇襲,要是魏安有個三長兩短,我就真的不用回去了。

  「長嫂,我們要留在此地麼?」見我走過來,他問。

  我點頭:「許多府兵受了傷,馬車毀壞,暫且上不得路。」我看他神色,溫言道,「四叔莫怕,淮陽也有朝廷兵馬,回程時只消多派人手,必不會再有遇襲之事。」

  魏安搖頭:「我不怕。」

  我當他是少年逞強,笑了笑。

  魏安望著我:「真的,那些毛賊打不過兄長的軍士,別看我們這邊傷了幾個,可他們被斬殺了十餘人。」

  這我倒沒仔細看,想來當時被突然出現的裴潛震傻了。

  「哦?」我看著魏安認真的樣子,忽然來了興致,「你怎知他們是毛賊?他們可有箭有刀呢。」

  「箭都是粗制的,有的箭頭還是石塊;刀大多是鄉人的柴刀,打不過兵刀。」他皺皺眉,「長嫂,兄長的軍士真的很強,即便無人來救,我等也不會有閃失。」

  我正尋思著該怎麼給這個小叔子解釋裴潛,他提起這茬,倒是正好開口。

  「四叔,」我說:「方才來救的那位將軍……」

  「是季淵公子。」魏安道。

  我沒想到他一下說了出來,愣住:「你認得他?」

  「認得。」魏安的表情淡淡:「我在長安時,他曾到家中邀兄長騎馬。」

  我驚詫不已。

  裴潛竟與魏郯相識,我怎麼不知道?

  「他們……」我頓了一下,覺得要說得再清楚些,「我說的是夫君與裴將軍,交情很好麼?」

  「不知,」魏安道,「我只在宅中見過兩三回。」

  我看他眼神閃爍,片刻,問:「四叔還知道什麼?」

  「季淵公子是長嫂以前的未婚夫。」

  我的額角又開始發脹。

  在這個小叔眼裡,我已經沒有什麼秘密了,甚好。

  裴潛走開以後,許久也沒有再出現。

  他給我安排的宅院不錯,雖不大,卻乾淨舒適。府兵們被安置去了別處,裴潛另派了軍士守在宅院外,人影綽綽。

  我的屋子,進門可見一案一榻。

  案上有壺有杯,壺裡的水還是熱的。我開了壺蓋來看,裡面泡的是槐花,還有蜂蜜的味道。

  榻上有幾本書,我翻了翻,都是些志怪的小經。

  許多年過去,我喜歡什麼,裴潛仍然記得清楚。

  我感到有些累,走到內室,在臥榻上躺了下來。

  榻上的褥子很軟。奇怪的是,當我閉上眼睛,頭腦昏昏沉沉,有件事卻格外清醒。

  魏安說,魏郯和裴潛在長安的時候就認得了。

  魏吳結盟,裴潛在淮南的事,魏郯不可能不知道。

  那麼……

  「……夫人亦知曉,我與夫人婚姻,乃出於權宜……」魏郯的話驀地迴響在心頭。

  當時聽到的時候我覺得驚詫,現在卻越來越覺得耐人尋味。

  魏郯是故意的麼?他知道裴潛在這裡,所以讓我來淮南?

  那裴潛呢?他今天出現的時候,掀開車幃就喊「阿嫤」……

  許是精力耗費太多,這一覺我睡得很沉。當我醒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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