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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夫人要將此物送與陳女君?」她皺眉,「夫人,陳女君如今可是……」

  「她還是陳女君。」我打斷道,「讓你兄長小心些便是。」

  阿元應一聲,將玉釧收起。

  「夫人,」過了會,她小聲道,「你想賺很多很多錢麼?」

  「嗯?」我看她一眼,笑笑,「當然要賺很多很多錢。」

  「錢再多又怎樣?」阿元不以為然地努努嘴,「就算能變成盧公那樣的巨富,在丞相和大公子面前不也是唯唯諾諾。」

  「那也比街上的流民好。」我說。

  「流民?」阿元覺得可笑,「夫人可是丞相的兒婦,流民怎可相比。」

  「怎不能比。」我用手指點點她的腦門,淡淡道,「勿忘了,天子來雍州之前也曾顛沛流離,三餐不濟呢。」

  阿元還想說什麼,外面傳來僕人的行禮聲,魏郯回來了。阿元忙噤聲,走到一邊去。

  若嬋的回音很快就到了,她告訴我,西山上瓊花觀的朱槿開得正好,後日十五,她會去賞花。

  我許久沒有出行了,收到這邀約,興致被勾勒起來。從前,長安貴人的女眷喜歡在各個花時相約去道觀進奉,每到這種日子,我和若嬋是必定要跟著母親到場的。我們兩人都喜歡看花,在花叢中嬉鬧裝扮,編織小女兒的憧憬。

  十五那日,我一早就向郭夫人告了假,帶上供物前往瓊花觀。

  不同於共處一山的白鶴觀,瓊花觀是個小觀,即便初一十五這樣的日子,來進奉的人也並不多。

  我入觀時並沒有看到若嬋,待我進奉之後,觀中童子過來行禮,告訴我真人正在後院講經。我頷首,吩咐阿元在殿上處理餘下之事,自己跟著童子入內。

  果不其然,後院的一片朱槿花前,若嬋正坐在石桌旁煮茶。不過她並非一個人,石桌對面,一個年輕男子正坐在小榻上持盞品茶,身形高瘦——是公羊劌。

  我驚訝地看著他們,止步不前。

  「阿嫤。」若嬋莞爾地招呼我。她今日穿著一身淨色衣裳,頭上烏髮以絲絛綰起,飾以一支珠釵。她的臉上未施朱粉,竟有幾分從前的閨中女子模樣。

  「若嬋。」我走過去,看看她,又看看公羊劌,行禮道,「公羊公子。」

  公羊劌一揖,神清氣定:「傅夫人。」

  「坐下吧,」若嬋將一隻茶盞斟上,道:「廬山的霧茶,我好不容易才買到。」

  她聲調柔和,全然沒了那日初遇時咄咄逼人的姿態。

  「是麼?」我放鬆地笑笑,「那可好。」說著,我坐到石台前,若嬋將茶盞遞過來。

  我捧起茶盞,輕輕抿一口,茶香韻味悠長。

  說來慚愧,我有個嗜茶的父親,我的烹茶只學得半吊子;若嬋的父母不喜飲茶,可若嬋的烹茶卻無可挑剔。

  沒有客套和寒暄,此情此景卻熟悉非常,仿佛又回到從前。

  「如何?」若嬋問我。

  「還是那麼香。」我真心贊道。

  若嬋看著我,唇角彎起,片刻,又看向公羊劌:「你再添些麼?」

  公羊劌頷首,將茶盞推了推。

  若嬋舀出一勺茶湯,斟入他的盞中。

  我看著若嬋,她微微低眉,側臉的線條優美。持勺的手作蘭花狀,另一手輕拈衣袂,有一股說不出的風韻。再看公羊劌,他神色輕鬆,眉間帶著淡淡的笑意,原本形狀冷峻的臉竟變得柔和。

  「你獨自出來,家中可有言語?」若嬋問我。

  「姑氏是虔信神明之人,並無異議。」我說,「舅氏與夫君忙碌,並不太管家中之事。」

  「哦?」若嬋微笑,「倒是自在。」

  我不置可否地笑笑,道,「今日天氣正好,若嬋常來此地麼?」

  「不常來。」若嬋品著茶,道,「我那伎館應酬甚多,每月空閒的日子也不過三兩天。今日陽光正好,我出來走走,明日賈公那邊又要去……」

  「賈公?」公羊劌突然插話道,「你要親自去?」

  若嬋看看他,淡淡一笑,「當然要親自去。我打聽過,賈公宴上的那些賓客,九卿就有三位。」

  「你說過以後不再親自赴宴!」公羊劌的臉色沉下來,急道,「那老匹夫以好色聞名,你怎能去?」

  「男人誰不好色?」若嬋不以為然,「如今雍州伎館少麼?賈公這樣的大戶,我不跟緊就有別人搶著去。」

  「一個暴發鹽販也算得大戶?若嬋,你即便……」

  「即便再不自重也該挑人,」若嬋冷笑,「比如你父親,是麼?」

  公羊劌的臉猛然變得鐵青,盯著她。

  若嬋卻撇過頭去,不慌不忙地為銅釜添水。

  「我真多餘!」公羊劌咬牙低低道,一腳踢翻小榻,轉身走開。

  我望著他氣衝衝離去的身影,有些尷尬,不由地覷向若嬋。

  若嬋也望著那邊,臉色有些發白,複雜的目光裡似有些懊悔。過了會,她看看我,不太自然地彎彎唇角。

  「他就是這樣,」若嬋道,「固執,說不得兩句就鬧脾氣。」

  我點點頭。

  釜中的茶湯又開了,若嬋聽到聲音反應過來,將茶湯舀起。她將我的茶盞添滿,手勢穩當,卻明顯有些漫不經心。

  兩人一時間都沒有說話,四周安靜,鳥雀在樹叢中撲騰著嘰喳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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