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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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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向德馨園前進,我目不旁視,昂首闊步,生怕從哪裡刮來一陣輕風,吹斷了我千金壓頂的脖子。 我和清瓷才走出幾十步遠,剛要拐過遊廊的穿門時,燈火繁盛處走出來一簇人馬,看陣勢就知道是後院美人出行,閒雜人等回避。 及至跟前,才看清為首的那位正是白舞雪白美人。這位白美人三年來最大的人生樂趣和信念就是和我作對。不論是暗地裡比試女兒節誰做的花燈更精緻唯美,還是每每拿出她親手繡的百鳥朝祥百花爭春圖到我面前炫耀。總之小美女認定了我是她情場的夙敵,看到我時雙眼總是瞬間綻放出熊熊烈火,鬥志昂揚。 今夜她穿了身潔白的荷枝百幅裙,輕薄的衣料被夜風一托,隱然有謫仙的姿態。項間戴著渾圓的珍珠串子,映著賽雪的肌膚。頭上松松綰個流雲髻,在鬢邊不經意地垂下幾縷髮絲,幾朵細巧的絹花錯落有致地攢在發上,耳垂上兩隻露珠形的墜子,隨著她的頸項婉轉而動,煞是可愛。 我早在一邊看得口水長流,這小丫頭幾年來出落得楚楚動人,刻意打扮起來更是我見猶憐。轉瞬又想到再美的風情也是白便宜了簡小屁孩,立刻將滿腔風月化作流雲散。 「喲!原來是不語姐姐在這兒呢,方才老遠的沒瞧清楚,我還以為是公子養在花園裡的花孔雀飛出來了一隻呢。」小美人抿著唇譏笑道,眼裡臉上的神色儼然非常鄙視我這身窮奢極欲的打扮。 我扯扯嘴角勉強露出個淺笑,生怕動作幅度太大重心偏移,被滿腦袋金釵壓斷脖子。清瓷一臉沉痛地看著我,我一臉沉痛地看著白美人甩袖翩然而去。 站在德馨園外,隔牆聽著裡面笙歌喧鬧的繁華。偌大的園子裡此刻掛滿琉璃彩燈,頭頂上星光閃耀,眼前望過去一派富貴風流景象。 夜如白晝,美人如玉,觥籌交錯,鶯聲燕語不斷。簡荻一身玄黑墨衣坐在席首,身影與夜色融為一體。狹長的鳳眸偶爾瞟過某個美人的臉龐,引得美人未語先羞,垂下螓首,他的眼卻又早不知轉到了何處。 我凝神打量著他,雖然依舊是芙蓉桃花般豔麗無比的容貌,看起來卻又不盡相同,如今那面容裡多了一份成熟男人的魅惑,不再是少年時的清麗無雙。 吾家有「男」初長成啊…… 清瓷扶著我站在園外,半晌看我不動,一副想問不敢問的神情。我輕聲笑道:「你定是在想,為何咱們到了地方還不進去?」 她極力點頭,又慌亂地搖了搖。我拂開她挽在臂彎的雙手,端正了臉上的笑容,「等他們這些個美人笑夠了,熱鬧夠了,我再進去。你說,他們會不會注意到我?」 目光投到清瓷的臉上,她下意識地退了半步。我盯著她退後的腳步片刻,緩緩走進園中。 原本熱鬧喧天的場面在瞬間靜了下來,仿佛這園子本就是這麼安靜。寶鼎中焚燒的香煙繚繞在席面上,無數雙眼睛透過這藹藹煙霧望著我。 是審視?是鄙夷?抑或是深深的妒忌呢? 我在淺笑中走過人群,將那些刺人的目光甩在身後。 簡荻的手裡擎著一隻純金酒樽,似笑非笑地看我半晌,才開口道:「過來,陪我坐著。」 低沉的男音劃過鼓膜,我順從地走到他的身邊,順從地坐進那張紫宸府無數人想要爭奪的鳳椅中。這金絲楠木的龍紋鳳椅並不舒服,坐起來冷硬硌人,卻仍舊是眾人眼裡的寶貝。 一旁早有下人過來為我安了一副碗箸,一隻和簡荻手裡同款的金樽,只是杯口略小,樽壁上鑲著一片翡翠雕成的饕餮。 我舉起杯子,向席面虛敬,那些伶俐的美人紛紛站起身回敬,一口喝幹了杯中酒。看著他們一個個仰頭痛快地喝下滿杯瓊漿,只怕這味道遠不如剛才那樣醇美,含在喉嚨裡吞也不是吐也不是,是否如鯁了魚刺那麼噁心呢? 眼裡的嘲諷還沒退去,臉被簡荻扳了過去。他細細地端詳著我,片刻後笑道:「今兒個倒也知道修儀容了?我還道你算計著從此就不回來了,整天和碧華膩不夠。」 他的眉峰挑了挑,燙人的視線刹那間灼傷了我的眼。我想低頭,可惜他的指尖用力,硬是抬起了我的臉。 「躲什麼?你這麼'上心'的一身打扮,不就是為了讓我看嗎?」含著酒氣的話語徘徊在唇邊,他的一番做作讓首席周圍的氣氛曖昧不明起來,溫熱了席下一雙雙眼睛。 「那,殿下覺得好看嗎?」我笑著問,順便撥開他的五指山。 他展著眼對我瞟來瞟去,嘴角明顯抽了幾下,「以前怎麼沒注意,原來你打扮起來可以這樣的……別致。」 他的手悄然放到席面下,探過來握住我的,與我十指交纏,緊扣在一起。 我扯了扯,扯不動,索性任他握住。 「殿下謬贊了。」用只有他能聽到的聲音說著。從指尖傳來一陣戰慄,我若無其事地端起金樽遞到他的面前,殷勤地勸道,「阿荻,想笑就笑吧,別憋壞了。」 第四十二章冷玉落燭煙 玉盞杯傾荷葉露,金樽換罷酒意闌。 簡荻就著我手中的金樽抿了一口酒,一雙鳳眸卻淡淡地掃過來剜我一眼。我會心一笑,將金樽緩緩放下。 夜色正闌珊,酒香漫溢。美人們在席間推杯換盞,唇邊盈著嫣然的巧笑,傳情的眉目似有意無意地徘徊在簡荻的臉上。 我偏過頭打量他的神色,被握住的手驀地緊了緊。他的眉頭逐漸蹙起,嘴角習慣地扯出一個淡淡的弧度。 呵呵,這樣就生氣了?長大了反倒不如以前可愛。 心裡憋著笑,面上依舊裝出端莊高雅的樣子。我提起筷子夾了一口菜,濃香馥鬱的滋味瞬間在唇齒間化開,紫宸府的廚子們近來烹調蘑菇的手藝真是進益了不少。 想起來也是一件可笑的事,前陣子我突然愛上豆腐這口兒,便吩咐了日日要吃豆腐。連續吃了快一個月後,清瓷苦著臉抱怨這府裡如今趕上豆腐聚會,天天煎的炒的烹的炸的全是豆腐,吃了幾十天了。看我還是一副吃得津津有味的樣子,她這顆脆弱的少女心早就碎成了豆腐渣。於是我眼珠一轉,和顏悅色地告訴她,即日起咱們改吃蘑菇。自此後紫宸府從上到下日日吃素,直吃得人人談菇色變,如魔似幻。 簡荻看我半晌不語,只是笑看著眾人吃喝,夾起些芙蓉糟溜雞絲遞到我的嘴邊,「丫頭,張嘴。」 我乖巧地張口含住那一筷子雞絲,臉上擺出受寵若驚的表情,邊細細嚼著雜在雞肉中的調味,邊挑起眉梢望著席下的眾多美人。 這份特殊的榮寵,於他們來說是想求也求不來,於我卻是想躲也躲不開。 誰幸?誰悲?真是如魚飲水,冷暖自知。 唇邊溢出淺笑,目光在白舞雪那張精緻的小臉上一滑而過,我看著簡荻說道:「阿荻,我要吃白姑娘面前那盤蜜餞。」 他眸底閃過了然的神采,不動聲色地招手讓一旁側立的侍從端來盤子。白美人鬢邊飄垂的髮絲散入風裡,一雙美目透不出任何情緒,只是模糊在這滿桌蒸騰撩人的煙氣中,瞧不真切。 我用銀簽紮住一塊蜜餞,動作舒緩地送到簡荻的前面,「阿荻,張嘴。」 他配合地張口含住蜜餞,從眼角流出笑意。看他細嚼慢嚥著,我又問道:「還要不要再來一顆?」 他搖頭,輕聲說道:「你呀,安分片刻不好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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