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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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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瞰月雙飛蝶 枝頭子規啼夜月,後園隔花戲彩蝶。 「公子,我家姑娘有請公子去聽雨軒,有要事相商。」 清晨,莫憂的侍女隔窗將我叫醒。我懶懶地翻了個身,把棉被從臉上扯了下來,咕噥著「哦」了一聲,慢吞吞地睜開眼。 薄曦透過窗紙照進床帳,一張濃睡未醒的美人臉闖入視線,我驚得瞬間清醒過來。簡荻的睡顏近在咫尺,呼吸淡淡地噴在我的臉上,平日裡靈動顧盼的鳳眸此刻緊閉著,眼尾微微上挑,雙眉仿佛墨筆一揮而就。 我盯著他看了半晌。他的呼吸極輕,胸腔起伏和緩均勻,一頭鴉墨長髮拖在靨畔,有幾縷纏在了我的枕邊。我支肘半坐起來,伸出食指輕輕地在他唇上一點,他在夢中皺了皺眉頭,嘴裡含混不清地哼了一聲。 我掩嘴沒敢笑出聲來,順手拿起外袍披在肩上,趿鞋下地。門外早有伺候的丫頭端來了銅盆,用胰皂洗過臉,我將身上的袍子穿好,隨那丫頭往聽雨軒而去。 昨日後半夜起,下了頭場雨,夢中朦朧聽了半夜的雨打芭蕉,此刻漫步在庭院的鵝卵石小徑上,耳中所聽的是百羽爭鳴,眼中所見的是錦嶂重巒,偶爾從花樹的枝葉間滴落晨起凝結的露珠,濕了鬢角。 一路穿花拂柳,遠遠地望見跨水而建的涼亭上,竹漆匾額上端端正正地寫著「聽雨軒」。莫憂一身素色長裙,釵環全無,迎著晨露,佇立在亭中,朝我招了招手。 我趕上去幾步,對她行了個半禮,笑道:「莫姐姐起得早,不知找我何事?」 她揮手屏退身邊的侍從,伸手拉住我,在涼亭中坐下,未語先笑道:「妹妹來得可巧,我這幾日閒時編排了一出新舞,因身邊沒個有眼力的人鑒賞指點,今日冒昧請妹妹過來,就是想煩請妹妹點撥一二,還望妹妹不要推辭。」 莫憂說著,揚起手臂,將水袖在空中輕輕旋了個半弧,隨即籠入懷裡。 晨起的日華朦朧在水汽中,影影綽綽的流光映照在水亭內外,從亭內向外張望,湖面上仿佛鍍了層金輝,真正是浮光掠影。美人回眸淺笑,花香漫溢四野,還沒賞舞,我的心神已被迷得傾倒了。 難怪她這麼早就將我從被窩裡挖出來,原來是想借著晨光美景,增添舞韻清輝。若我是真正的男兒身,只怕早已被她迷得三魂去了七魄,攬美在懷了。 心猿意馬了好一陣,我斂正心神,擺出一副嚴肅等待欣賞藝術的神情,說道:「莫姐姐儘管試舞,小妹不才,指點不敢當,或可陪姐姐釋懷解悶。」 莫憂眼眉一轉,飛紗輕起,向水閣四面飛曳而出。寒露裹著水汽彌漫在湖面上,點點波光淋漓,一重紗繽紛繚亂在眼前,隨即又是一重疊入視線。莫憂的纖腰款擺,轉瞬之間,我已看不清眼前的景物,唯見白紗迷迭。 鏨金獸面銅爐中的香氣嫋娜飛騰,美人舞影翩躚。我迷迷糊糊地看著莫憂舞動,仿佛神魂已被捲入這場風花雪月的舞中。沒有絲竹悠揚,沒有笙歌爛漫,她的腳踏在磚石上,時輕時淺,恰如音律。 我心中一動,不由脫口而出:「雲煙深處,水茫茫,倚花伴月,自在逍遙,別是一番風情,上心頭。」 話音落,她已轉過半個圈子,腕間的紗綾翻轉飄揚。水閣中懸掛的竹簾款款而動,簷角上高懸的銅風鈴叮叮噹當一陣急響。 驀地,舞停,影止,一切歸於沉寂。 莫憂微微嬌喘,擦了擦額角的香汗,笑道:「妹子剛才說的是什麼?怪好聽的。」 我重複了一遍剛才隨口念的句子。她收攏了四散的飛紗,坐到我的身邊,「妹妹的句子,似乎還有下半闋沒有說完,怎不念全了給我聽聽?」 我笑了笑,莫憂水晶玻璃心腸,居然能聽出這是殘句。 「我看姐姐的舞跳得美,無心念出來玩的,姐姐若是認真讓我續上下半闋,可真真是難為人了。」 「倚花伴月,自在逍遙?妹子現在可不就是'倚花伴月,自在逍遙'嗎?」她抿唇而笑,眸光覷著我上下不停地打量。我臉上一紅,知道莫憂是在打趣我和簡荻背親出逃的風流勾當。 「清吟的院落本就不多,委屈你和未成親的男子同居一室,姐姐心裡實在過意不去。昨日紅姨囑咐我再給妹妹單獨騰出一間廂房,妹妹今夜就搬過去吧。」 我被莫憂看得心裡發毛,回想起這幾日和簡小屁孩的同居生活,倒也沒覺得有什麼不方便。那日他為我上好傷藥,之後,便大言不慚地宣稱我要感恩戴德,所以這房間裡唯一的一張床鋪,應該讓給他這個恩人睡。而我,則需要懷著感恩的心情去睡地板。面對此人無賴又不知廉恥的嘴臉,我秉承著敢怒不敢言的光榮傳統,自以為惡狠狠地瞪了他幾眼,耗到晚上,一腳將他踹進裡床,為自己硬擠出一片天地。雖然第二天醒來後發現,我的身上蓋著小屁孩的棉被,我的腦袋枕著小屁孩的胳膊,小小地良心發現了一下,但這根本無法抹殺他階級敵人的醜惡面目。 呃……這樣想來,或許是有些不方便吧? 「莫姐姐說笑了,我和阿荻連日打擾兩位,已經多有不便了。如今還為我特意騰出一間廂房,更讓我不知何以為報。既然紅姨和姐姐真心待我,我唯有一切聽憑姐姐的安排……」馬屁剛拍到一半,水閣外跑進來一個青衣小丫鬟,臉上滿是惶惶然不知所措的模樣。 「姑,姑娘,公子,不好了!出大事了!」她連聲叫喊,口沫橫飛。我看她有些眼熟,似乎是這幾日服侍我和簡荻起居的小丫鬟。 「怎麼這麼慌慌張張的,看別嚇壞了公子。」莫憂一聲輕叱,追問道,「出什麼事了?」 小丫頭順了口氣,沖我喊道:「方才奴婢服侍公子的妹子梳洗後,姑娘詢問公子去了哪裡,奴婢據實以告,她便出來尋找公子。想不到,想不到剛走到馨芳院,恰好讓等在花廳的展公子看到了,那展公子見姑娘花容月貌,於是就……就……」 「就什麼?!快說!」我驚得倏然起身,抓住她的手臂急問,「阿荻究竟如何了?!」 「姑娘,姑娘被展公子連拖帶拽地抱進了廂房,我一路在後面跟著,後來展公子的家僕將我攆出了院子,再後面的事,我也不知道了……」那小丫鬟嚇得瑟縮不已,倒退數步,一屁股跌倒在地。 我的心仿佛被人狠狠摜了一下,痛得幾欲窒息。莫憂走過來扯住我的衣袖,被我甩手推開。我拔腳急忙跑出涼亭,一路見人就問馨芳院在哪裡。腦子裡反反復複地只想著那晚在花樹下,簡荻問我的話。我的眼中再看不到妙不可言的美景,耳中再聽不到鶯歌燕語,唯有那夜刻入我心頭的那個人,那雙眼,和那一絲一縷繞指而過的青絲。 我,是否會在危難時護他周全?我對他的承諾,是否真心?我…… 腦子裡亂作一團,我的腳下不敢停歇。終於找到馨芳院,剛邁進花廳,就被幾個奴僕打扮的惡漢伸手攔下,推推搡搡地喝罵道:「你是哪裡來的瘋子?滾一邊去,別驚擾了咱家公子的雅興!」 我被推得踉蹌倒退出花廳,一屁股坐到地上。那幾個惡漢像牆一樣堵在花廳門口,我從地上一骨碌爬起來,四下找尋可以用來打架的板磚,可惜磚地砌得過於平整。我一眼看到廊下角落裡放著一把大掃帚,便惡狗搶屎般撲過去抄在手中,揮舞著朝眾人橫掃過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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